第六百五十三章舍身赎罪

    梁廷芬看了眼他身后的十几个家人，心里十分犹豫。他知道李贤说得出做得到，这算是最后一次警告。对方有挡马拦路，就算能冲出去也会耽搁不少时间，他没把握带家人走。想了一会，转身对一个一脸惊忧的中年女人说：

    “凤娘，你们就留在这里，我带着文涣突围。”

    “老爷，”中年女人将他抓住，带着哭声说：

    “妾身也要和你一起突围，就算冲不出去，妾身也无怨无悔。”

    “爹爹，我们不愿留下。”

    此时不单是梁廷芬家，不少家的情况都一样。李倕家更多，单是家人就有几十个。有几个孙辈还在母亲怀里，一阵阵哭声将他最后一点怕意驱散，坚定地说：

    “女人小孩全留下，剩下的跟我冲。”

    李贤没有下令动手，他知道此时大家都在安排。要是此时动手，可能所有人都会冒险一冲。要是将这么多人全部解决，就算他是李适的堂叔也负担不起。

    再没有人从城内冲出来，但打斗声一点不小，在吊桥上也有人打斗。众将士等了一会，从被围困的人群中传出一声大喊，很快最前方的数十人，散成一个扇形，毫无畏惧地冲向前面的挡马架。

    李贤也在冲击之列，他没有退到挡马后面，大喊一声：

    “准备攻击。”

    声音刚落，前方的几人快进入攻击范围，被他几个亲卫抢先一步接住。在中间的许多士兵见对方如此气势，以为对方要跃马跨过挡马，全都退得有些开。见前头八九个身穿杂服的男子弯下腰，快要接近挡马时，手中长兵器架起挡马，竟挑起这些挡马架朝两边合围的人扔去。

    左右两边的士兵只得继续退开，中间的挡马已经被对方挑开。挡在中间的士兵最多，有百余人，大家朝前方这些杂服男子冲去，没想到他们分到左右，又从后面冒出一堆身穿杂服的长兵器男子，这些男子有大半穿着太监服。

    “杀，”一个围堵的百夫长大叫一声，手中竹杆朝最前方的中年男子刺去。中年男子手中大刀一挥而下，将他的竹杆削掉一半。正在失魂之际，前方的大刀变成寒光，将他脑袋劈掉大半。

    这个中年男子是李倕的亲卫长，他们和梁廷芬的亲卫负责开路，虽加起来不到百人，左右两侧因为被迫退，又有侍卫上面追击，很快被他们将围堵冲破，梁廷芬带着数十骑冲出围阵。

    出来的人太多，又不能下死手先攻击，李贤知道无法将这些人全留下。他留下几百士兵，负责将马上没有冲击的人绑住带回城。自己带着唯一的两百个骑兵，朝冲上官道的人追去。

    逃命路上，除自己的亲卫和亲人外，谁也顾不上谁。大家留下的亲卫也不多了，在李倕身边有两个亲卫，他因为逃得慢，很快就落在众人后面。朝冲出来的几个家人大喊：

    “你们快跑，别管我。”

    “不，父亲，要逃我们一起逃，绝不能丢下你。”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决然地说，眼看前面的队友越离越远，远得只能听到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李倕大怒：

    “再不走谁也走不了，你们逃出去，我杞王这一房才有传承下去的希望。快去，逃出去找机会离开朱泚，找个偏远的地方隐居。”

    李倕的话说完，将马突然停住，调转马头就朝后面奔去。

    “父亲（爷爷），”一群儿孙悲呼一声，刚才说话的男子将要返回去追的人挡住：

    “听父亲的，大家快走。”

    剩下的杞王府这些人还算聪明，跑到一条岔路口，选择小路逃走。在后面的李倕想为他们争取时间，将马横挡在官道上，对追来的李贤说：

    “七弟，我就在这里，任你们抓去请功。”

    李贤是李倕的堂弟，已经传了几辈，他这个定远侯还是因功得来。在他内心爵位并不占主要，帝都轮陷，大唐内忧外患，他作为皇氏宗亲，很想为收复长安、平乱尽一份力。

    看到这个平时高高在上的堂哥，他手一挥，后面的将士从李倕两侧冲出，亲自留下来应付李倕：

    “十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李默尚能迷途知返，不惜身死为国除贼。你是个王爷，却投靠反贼毫不知悔改。所有被除名的族人，你的罪最大。”

    “现在还说罪有什么意思？”李倕下决心返回后，惊惧之心已经消失，大脑十分清醒：

    “我虽是王爷，还不如七弟，你可以带兵在外东奔西走，我呢？以前只能守在封地，撤消封地制后稍得自由，从未得到李豫半分重用。这些我们都不说了，你凭良心说，帝都丧失，我们被反贼抓住，到底是我们的罪大，还是李豫的罪要大些？”

    长安丢失后，不少皇氏宗亲将大半罪怪到李豫头上。这也怪不得那些人，要不是李豫为了迎接沈珍珠，将京城的精锐抽去不少，朱泚绝难占领长安。

    这些话李贤不能说，说了也不起作用，没有直接回答：

    “古今之事，岂能一一随人所愿。以前安史之乱，到现在的朱泚，都是给我大唐的考验。九哥和你一样，都被反贼所俘，他怎么没有投靠反贼？二十一王叔不甘受辱，一家为反贼所杀，还有十九皇爷。这些你不去想，只一心怪罪某个人，甘愿投靠反贼。多余的话不说，我命人将你押回去，皇上自会向你问罪。”

    听到问罪，李倕有些慌了，见他带着几个亲卫要离开，赶忙问：

    “洛阳郡王在哪里，我要见他。”

    知道李倕的想法，李贤看了他一眼，暗自叹声，对绑他的亲卫说：

    “将他押到洛阳郡王那里。”

    已经是半夜，还好长安到潼关的官道宽平，梁廷芬带着几十骑一路马不停蹄。跑到一处平坦的田间大道，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他还在发愣，后面一道声音传来：

    “一定是我大秦的兵马，难道皇上他们知道了。”

    他们准备去嶂山，按他们现在的速度，还有一个时辰能到嶂山。一路上连个赶路的人也没碰到，在这里碰到自家兵马完全有可能。大家的高兴劲还没过，近十盏灯火越来越近，借对方的灯火，很快能看清来人。一个中年文官朝停下的人群惊喜喊道：

    “广平郡王，赵国公，你们要去什么地方？皇上他们呢？”

    来人是才逃离虎口的江则祥等人，除江则祥外，还有几个归顺的将领、江汉年和他当禁卫的两个儿子。

    朱泚率百官赶到嶂山，完成长孙有悔的葬礼后已经是晚上。加之妃嫔小孩有不少，他们在山下一处村庄休息，准备第二天返回长安。外面有江汉年父子三人执勤，很轻松从大军眼皮下脱身。

    朱泚现在还蒙在鼓里，嶂山离长安不远，只派出两拨人去长安报平安，皆被李贤埋伏的暗桩解决。

    此时梁廷芬这批人，穿着奇装异服，有些人身上还有血迹。就算他们正常，江汉年几人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他们呆住了。

    他们一共九人，虽就算武艺最差的江则祥，也和一般的将领差不多。对方的人比他们多了几倍，要是拼杀起来，很有可能全会丧命于此。梁廷芬没让他们想多久，指着他们大吼：

    “来人，将他们拿下，他们与何浩然有勾结，想逃到长安去。”

    梁廷芬喊出后，停顿几秒，从他身后冲出十几骑。江汉年横刀挡住想去迎战的几人：

    “快从左右逃走，我来将他们拖住。”

    声音刚落，江汉年已经冲出人群。在后面的江浩两人被几个将领挡住：

    “听将军的，大家快走。”

    他们后来才知道失策了，梁廷芬这群人，只有十几个亲卫。后面又有追兵，要是他们全留下来硬拼，对方一定会先逃。

    剩下的八个人，除江浩两兄弟冲去助战，六个人朝左右的田土中绕道逃走。江汉秋拍马上前，一刀劈向前方的中年男子。这个男子是梁廷芬的亲卫长，也是梁廷芬仅剩下的三个亲卫之一，武艺不在他之下。大刀还在半途，就被对方一枪点偏。

    在中年男子后面两个亲卫以为能捡便宜，各自攻向江汉年。天色虽不明，江汉年的神箭眼比他们都看得清楚，被他从容躲开。中年男子朝他刺来，也被他封刀挡住。

    江汉年又怒又急，江浩两弟兄冲到他左右，父子三人正在艰难抵挡对方攻击，梁廷芬带着剩下的人从他们左右穿过，一点没追击江则祥几人的意思。

    此时江汉年父子并不知情，中年男子大喊一声：

    “攻他们的马。”

    “快走，”江汉年横刀将两把武器架开。一刀将前方三人迫退。两弟兄刚冲出包围，后面传来一声闷哼。两人回头一看，江汉年高壮的身体在马上摇摇欲坠。

    “父亲，”两弟兄大喊一声，回马跑到江汉年身边。见他后背的盔甲裂开一条长缝，两弟兄将他扶住，一手提武器，万万没想到，围攻他们的十几人既然全部撤退。

    “父亲你怎么样了，我们快去长安医治。”

    江浩跳上江汉年的战马，将对方抱住。没跑多远，他自己的盔甲也被血浸，正要对江元伦说话，从前方传来阵阵马蹄声。

    江汉年也听到了，回头望了望，见后面没有追兵，对江浩说：

    “浩儿，我挨不到去见郡王了。你给他说，若是那些官员不肯原谅我们，将所有家财交给朝廷，将我的尸体也交出去，任由他们处置，希望他能保住你们一命。”

    “父亲，”江浩一声悲呼。待前方追兵赶来，江汉年已经停止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