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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出师 作者:鳖壳鱼梓酱
崖勒马,小鲤鱼一下子停住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啊眨,懵懂无辜地望向叶鸯。她仰头看了叶鸯一会儿,视线突然越过对方身旁,径直盯上了卖泥人的摊子。叶鸯见她双眼闪闪放光,顿时明了她心中所想,可惜银两所剩无几,无法再买一个泥人,顶多买上半块泥。
想要半块泥却也不难,江南水乡,水多得是,泥当然也多得是。叶鸯思及无名山上那方水潭,其岸边就有些泥。伸手一捂荷包,叶鸯狠下心拽走了小鲤鱼,他忽然想到个有泥巴的地儿,并且那处还有他迫切需要的某物。
叶鸯今年十八,在师父的羽翼之下活得跟个八岁小屁孩似,正事他没干过多少,旁门左道的东西却钻研了一大堆。讲他那是旁门左道,还算给他留几分薄面,那些破玩意儿,用歪门邪道来形容亦不为过。小鲤鱼坐在河岸边一块大青石上,托着下巴看叶鸯扎草人儿,她不晓得叶哥哥为何随身带着两块破布,还将它们缠到草人身上。
草人身披碎布,好似用其遮羞,叶鸯戳了戳它的肚子,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笑意。听说扎草人削木人很是管用,想来传闻是真的,只要在这草人脑袋上轻轻一戳,他那狗师父就会头疼,只要在草人屁股上屈指一弹,包他那狗师父尝到苦头。
报复心极重的叶鸯在草人扁扁的屁股上捏了又捏,总算发泄完一腔怒火,抬眼看到小鲤鱼还在旁边坐着,便朝她咧咧嘴,顺手从水里捞上来块晶莹透亮的石头丢到她脚旁。叶鸯心性仿若八岁小孩,而小鲤鱼真正同八岁小孩差不离,她不过十一岁,正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叶鸯朝她抛块漂亮石头,她都当成珍珠美玉。
山野间长大的孩子,能见过多少好东西?叶鸯望着她面上笑容,忽又想起叶家宅子里那群人来。他们坐拥无数宝贝,山珍海味应有尽有,然而在叶家长大的孩子从来不笑,他叶鸯混迹其中,像个异数,难怪爹不疼娘不爱,十几年来活得仿佛空气。
小孩子嘛,就该多笑笑。
道是血海深仇永无止休,连半大孩子都得成天苦大仇深,黑着一张脸,时时刻刻念着复仇、报仇、寻仇。叶鸯耸耸肩,低头把那草人泡进水里,草叶浸了水变得湿漉漉的,再过不了多少天,它就难保青翠颜色,要变作枯黄枯黄的一团。
从叶景川那扯下来的碎布一并吸饱了水,沉甸甸的,掂量在手里好似一块石头,但它远不似石块坚硬。叶鸯把小草人摆到岸边,教它倚靠着鹅卵石坐正,草人周身绵软无力,坐了没多久便软绵绵滑倒下去。它一滑倒,叶鸯就把它摆正,然后它再滑倒,叶鸯再摆正。
叶鸯的举动终于吸引了小鲤鱼的注意,她看着叶哥哥同那不听话的小草人较劲儿,几次张口欲言,却未曾想好要问什么,只得讪讪地闭了嘴。眼看日头偏斜,叶鸯和草人不知搏斗到第几回合,旁观的小鲤鱼憋不住了,唤道:“叶哥哥,叶哥哥!”
“嗯?”叶鸯擦擦额上被太阳晒出的汗,“怎么?”
“叶哥哥,这是个啥东西?”
这是个啥东西?
“这不是东西。”叶鸯拍拍手,一语双关,“这不是东西,这是叶景川。”
将那前后两句稍微调换一下位置,删删减减改去几个字,便成了叶鸯真正想表达的——叶景川忒不是个东西!
小鲤鱼还是年纪太小,弄不明白叶鸯的意思,叶鸯“东西”来“东西”去,绕得她直犯迷糊,干脆不去想,专心致志地玩着自己的衣角。
见她开始玩衣角,叶鸯就晓得她感觉无聊。这妮子心里藏不住事儿,一层薄薄脸皮盖不住任何情绪,许多下意识的动作都可出卖她的内心,只是她自己从未意识到。
“无聊了?回家?”叶鸯把草人提起来,右手在身上胡乱擦了擦,这才肯去触碰小鲤鱼的衣袖。小鲤鱼家虽不富裕,但她阿娘总是将闺女收拾得干干净净,叶鸯不好意思弄脏小鲤鱼的衣裳。他是男孩子,身上沾点泥巴没关系,小鲤鱼却是个姑娘家,姑娘家身上有了泥,那是狼狈,是失态,是万不能容许。
叶鸯总是会忘记,乡野间的孩子都是泥地里滚到大的。他在叶家生活的那些年,姐姐妹妹们都被娇生惯养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泥了,身上连一粒尘土都沾不得。
金风玉露的花魁娘子,她从前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还是书香门第的才女?忽然之间,叶鸯脑内闪过这么个怪问题。金风玉露的花魁娘子,大约打小就住青楼里头,跟富贵人家不沾边,同书香门第不挂钩,可当那奇怪的念头跳出来时,叶鸯首先想到的竟是这两个词。
为何这样想?
送小鲤鱼回了家,叶鸯路过金风玉露。
倪裳的窗紧紧闭着,却掩盖不住悠扬笛声,那笛声叶鸯听了多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此刻,它缠住了叶鸯的脚,勾走了叶鸯的魂,牵引着他慢慢抬头,着了魔似的盯着楼上那扇小窗子。
笛声飞了一会儿,似乎是倦了、累了,叶鸯恍然回神,见那太阳乏了、疲了,正往西边堕去。时候不早,是时候回无名山,叶景川难得恩准他荒废一日,说不定明日要变本加厉地折磨他,逼他把今天落下的全部给补回去。
叶鸯最后看了那扇窗一眼,拽着草人纤细的手臂往无名山奔去。他跑远没多久,方才被他凝望过的窗开启一条窄窄的缝隙,一张美人面从窗缝中一闪而过,眼角眉梢似有盈盈笑意。
叶鸯晓得,金风玉露的花魁不会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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