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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蔷薇之名 作者:江岸
有的颜色都褪去了,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和稀烂的画布。他脸上裹着一层汗水,面色惨白,跟日光灯一样白,有颜色的地方是那双眼睛,眼白布满红血丝,红血丝围着漆黑的瞳孔。
疯狂,他看人的时候眼里只剩下疯狂。
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兰波·葛林若笑得浑身都在颤抖,所有人都守着他,听他诡异的笑声。他笑着笑着又开始哭,泪水从空洞的眼瞳里冒出来,顺着脖子流进衣领,成年人很难哭得如此狼狈,他变成了一个胆小的孩子,因为身处陌生环境而惊慌失措,用哭泣来寻求帮助。
“杀了我……”他一直在重复,重复恳求“杀了我……”
同一时间,凯文迪许还昏迷不醒地躺在马布里城市医院的重症监护室中。
亚伦医生后来才知道:执政官的专机在汉普河河面迫降,搜救人员在丛林里发现兰波·葛林若的时候,他正跪在胸口中两枪昏迷不醒的执政官身边,执政官的血流了一地,他跪在血泊中,张开嘴,枪口伸进嘴里,准备吞弹自杀,情况紧急,搜救人员当机立断开枪击中他的右臂阻止他的自杀行为。
现场只有执政官和兰波·葛林若两个人,葛林若手中的枪缺少两枚子弹,最重要的是他自己承认了,他承认开枪击中了自己的丈夫。
他成功击中了目标,一个是凯文迪许·卡佩,一个是他自己。
第15章 a线
天花板在很高的地方,眼睛里灌浆一般灌满了白色,白色的天花板,也许有花纹,密密麻麻的像虫子一样的花纹,看不清,他什么也看不清。
没有白天没有黑夜,他被绑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个小时?几天?几月?几年?他忘记如何计算时间,忘记肚子里面还有个孩子在艰难的生长。
水一般稀薄的营养液通过针尖刺进他青紫色的血管里,他偷偷攥紧拳头,液体倒流,导管的一头见血,醒目的红色。
他开枪了,两枪,那天清晨的阳光太烈,晒得他晕晕乎乎的,他像是赤身luoti站在聚光灯下,惊慌到不知该做些什么。他不后悔,谁都可以知道他的过去,凯文迪许不行。他无法想象凯文迪许对他露出嫌恶的表情,甚至连嫌恶也没有,他会成为凯文迪许不愿意提及的过往,被钉在棺材里,埋进湿冷的地底,逐渐化脓、腐烂,剩下丑陋的白骨。
——让凯文迪许死掉吧。
他向上帝祈祷。
他总会陪着他的,不论是天堂还是地狱。
有这样一个瞬间,他好像从床上挣脱出来,他站在床边,低下头冰冷地注视着被束缚的男人。
自私、贪婪、胆怯、丑陋。
这个男人是怎么把凯文迪许·卡佩搞到手的?不对!他跟这个男人不一样,如果当初是他拿着那把枪,他一定会选择自杀,用自杀来逃避肮脏的现实而不是伤害凯文迪许。
他怎么会……伤害他……
那群讨厌的人将凯文迪许从他身边夺走了,他们把他摁在地上,他贴着尘土盯着那个方向。凯文迪许一直在流血,血泡着腐烂的树叶很快变成浓黑,脸颊上沾了泥,灰绿色的眼眸被关在眼皮后面,眉间有细微的褶皱,他知道凯文迪许很疼,可是那群讨厌的人不让他靠近他。
“这里是脑袋,您看看,他的颜面部已经发育完全了,这里是眼眶、眼球,还有鼻子,胎儿脊柱排列整齐,弯曲度自然,心胸比例正常,来,您看看。”
有人在跟他说话。
他扭头看着黑白变幻的屏幕,别在耳后的头发散落下来盖住他秀挺的鼻梁,他目光直愣,一如既往的麻木。
亚伦医生闭上喋喋不休的嘴,他留意着守在门外的士兵,弯腰稍微靠近兰波。
“夫人,执政官醒过来了。”
兰波的眼珠动了一下,他很长时间不眨眼,这一动就像是没电的玩偶接上了电源,这么多天来,他头一次试着用人的方式交流。
“醒了……”两个字说得很慢,他的嗓音低哑,语调说不上来的压抑,让人觉得他可能还有话没说完。
“伤口在右胸,没有伤及要害,流血过多,还好救助及时。”执政官受伤的消息都是被封锁的,亚伦医生知道这些是因为裙带关系。
“……右胸……”他瞄准的分明是心脏,怎么会在右胸,他从脑海的最底层翻出那段晕眩的记忆,原来如此,他没分清左右。
被绑在床上的人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亚伦医生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怜悯注视兰波,他的睫毛细碎地颤动,眼神的焦点不断跳转,嘴唇微张露出半截瓷器般的牙齿,瘦出肋骨的胸口上下起伏。
呼吸音很重。
他在努力地喘息,他想要活下去。
“他在哪儿?回来了吗?我,我,”他喉结向上移动,粘稠的唾液划过食管,“我……想见他。”
“好好休息,好好吃饭,执政官一定能够在预产期之前回到首都的,别到时候抱出来的孩子瘦瘦小小的,这么大小,像只小猫。”亚伦医生用双手比划出一段长度,展示给兰波。
“他会来吗?”兰波被绑在床上动不了,但他用眼神拉扯住亚伦医生,追问亚伦医生无法决定的事情。
亚伦医生坐在他床边,伸手替他撩开遮脸的头发,安慰他:“会的,他总会来的。”
秘密交谈的效果显著,渐渐地负责看守兰波的人尝试着把他从镣铐下解放出来,虽然还是有人二十四小时贴身监视,但这样好多了,他终于不用享受精神病人的特殊待遇。
兰波喜欢撑着腰在草地旁的小路上散步,亚伦医生陪在他身边,几个带着枪的士兵远远地跟在后面,清晨的空气总是湿漉漉的,走到哪里抬眼一望都能看到茂密的人工树林,林间有鸟,苍绿的树冠支撑起它们跳跃的身影。
他从不靠近那片林子,尽管林下的风光可能更美。
走累了就坐在事先铺好软垫的长凳上休息,他的右手.活动不便,就托着一捧面包屑,用左手一点一点喂给觅食的鸽子,有的鸽子胆大,飞到他手边讨要食物,有的胆小,停在远处的地上瞪着眼睛咕咕叫。
然而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神话中丰饶女神得墨忒耳讨回了她被冥王抢走的女儿,于是将火热的祝福重新赐予人间,气温日益攀升,还没到亚瑟堡的夏季,天气已经显露出湿润多雨的迹象,阴天的时候,天地都化为蒸笼,闷得人喘不上来气,止不住地流汗,在这种闷热里兰波不出意外地浅眠,往常他总是翻个身强迫自己再次沉入多梦的睡眠,这次却未能如愿。
天际传来一阵阵沉闷的轰鸣,闪电划破未明的天色,灰暗中掺杂了几分惊悚的白,兰波的意识与躯体还处在分离的状态,他似醒非醒,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人在疼痛,太疼了,这种疼痛传染到他身上,疼得他呻吟着想打滚,猛的,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浑身黏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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