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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往而深 作者:万川之月

    埋尸体,至少不会担心做错什么,事前事后向他们鞠躬就好。”

    真正的战乱区,人命确实悬于一线。当生和死都无比轻易的时候,人们才能对生命的沉重产生由衷的感慨,继而得到面对所有残骸的勇气。陈扬彼时尚且无法释然,但至少他再也没想过要放弃。

    因为,蓦然回首,任何人都没有放弃的权利。你只能选择背负着愧疚和痛苦,不断前行,直到天意给你一个斩钉截铁的终局。

    “你的紧急联系人是陈飞吧。”

    陈扬垂着眼应了一声。

    叶祺看着他叹气:“你出了事在手术室里,你的同事打了国际长途给他,当时差点没吓死他。我听沁和提过这件事,说陈飞一连几天都情绪失控,不敢告诉家人只能自己着急,就怕你真的死在外面。”

    陈扬没再出声,只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叶祺搂着这个若有所思的家伙,只能用亲吻去唤回他的注意力。细碎的,清淡到不可思议的吻落在陈扬脸上,从脸颊开始蔓延到唇边,似是悲悯,又像是无穷无尽的深情。

    陈扬微启牙关放他进来,接受他一点一点吸吮自己的舌尖,慢慢地也开始回应。叶祺不会多说什么,但他总是有自己的方式来提醒陈扬不必伤感,随后谨慎却坚决地把他拉回眼下的真实。

    那双沉黯的眼睛后面,存在着叶祺最为钟爱的灵魂。当年一见倾心,原本也不是因为他如何阳光无畏,而是折服于那一抹收放自如的锋利光芒。

    锋利,一向只用来形容淬血的兵刃。或许这世上终有一个刀鞘,能让它得到最后的安然。

    96、3

    叶祺看上去是真的放弃了重拾父子情谊的努力,但他找朋友回家一通死灌,最后弄出一地醉鬼的事让陈扬耿耿于怀。叶父辗转打听到了陈扬的手机号,出于各种复杂的、三言两语说不清的情绪,陈扬答应去见老人家一面。

    “伯父,叶祺的态度明摆在那儿,我本来没有私下见您的理由。”

    叶教授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似乎想要从视觉上获取某种与叶祺共同生活的痕迹。

    无论什么时候,开诚布公总是最快捷的途径,陈扬深谙此道:“因为一些变故,我父亲已经去世多年了。就算是我个人不负责任的想法吧,我确实希望您和叶祺的关系能有所缓和。如果有一天‘子欲养而亲不在’……”

    那是叶祺的父亲,应该不会在意几句实话。陈扬客气地笑了笑,继续说道:“那将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我这话可能过于直率,您多多包涵。”

    叶教授慢慢喝了一口茶,杯子放回去的时候与瓷碟接触,发出一阵难以掩饰的细微撞击声:“听祺祺说,你们在一起也很长时间了。他过得好么。”

    陈扬深吸了一口气,视线避过对方的凝视,迅速转向窗外。十年前,不,哪怕五年前,三年前,叶祺或许都在期待着来自父亲的一点关怀,即使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渴求承认的孩子。

    关于时机的“为什么”与“凭什么”,看来确实是世上最为无奈的诘问。

    “您想知道什么。”陈扬尽量平静地微笑,故意提醒他:“毕竟十年不是几句话就说得清的。”

    叶教授沉默地抿着茶水,从发根开始泛白的头发忽而变得极为刺眼。尴尬、愧疚、摇摇欲坠的权威……这些情绪都被掩藏在年长者惯常的淡然之下,没来由地让陈扬心中震动。

    当然不是没来由的,在陈扬的内心深处,总存有一点绝望的念想。如果父亲还在,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解释这一切?如果父亲看到他的今天,会不会少几分失望,甚至,给他只言片语的认同?

    会不会,在忍不住关心他的时候,也露出这样勉强的神情。

    叶祺那个奇怪的思维方式,大概至少有一半继承自他的父亲吧。这毕竟是抚养他的人,而且还欠着一笔父子之间永远也算不清的帐。

    陈扬暗自叹了口气,沉声开口:“叶祺大学毕业以后转了专业,研究生毕业去了英国,听他说是半自费半公派的中英合作项目。”

    叶教授习惯性地敲了敲桌面:“这个我知道。高教界的年轻才俊很多,像他这么嚣张的倒是很少。年纪轻轻就时常抛头露面,这一点我很不赞赏。应承口译这样浮于表面的工作说明他心浮气躁,以他的年龄,原本应该多花些时间在学术积累上。”

    同样的小动作,同样的口气,同样的逻辑,不知叶祺看了他父亲的表现会作何感想。陈扬因为这一细节骤然放松下来,颇有些义无反顾地打开了话匣子。

    交谈的最后,叶教授毫无悬念地提出,希望叶祺能够到家里来看一看。至少,愿意跟他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

    说实话,依陈扬的本心是完全不想介入这段家庭纠纷,如此一步登天的要求当然不敢一口答应下来。他只说“一定尽力”,叶父也并不勉强,在陈扬送他回去的路上再没有提起。

    临下车的时候,叶教授留下了一句格外中肯的话。

    “这条路不好走。你们既然决心已定,我希望你们能安稳地过下去。”

    陈扬只能点头,感慨万分地点头。

    ……

    上海是个属于夜的城市,无论华灯还是树影,总在晚风里才能摇曳出千万种风情,依稀引人遥想十里洋场的辉煌往昔。近年旋转餐厅在浦江两岸风靡一时,初夏时节酒品行业协会的年度酒会也赶了回时髦,索性包下了这整整一层。

    叶祺独自坐在窗边,手里拿着高脚杯缓缓地转,每隔三分钟抬腕看一次表。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这一次是因为陈扬也要来,一念之差才在电话里答应了别人。按理所有人都会稍稍晚到一些,但守时成了习惯真的很难有例外,结果他卡着分针准时而来,来了却只能面对人丁稀少的场子自己无聊。

    大多数受邀者都是业内相互合作过的生意伙伴,少数才是叶祺这类边缘人物。他自己是经常出现在洽谈会场的翻译,那边的小角落里好像是淮海路哪家大型酒吧的老板,长桌旁还有食品质检局的二把手……前一晚他和陈扬的枕边闲谈又浮现在脑海中,果然,以利为盟才是最亲厚的人际。

    此时此刻,陈扬正在一楼大厅等电梯。

    等待的时间里,他想起了早餐时随手翻阅的那本散文集。叶祺在的地方向来到处都是书,从灶台到茶几,随便一伸手总能找出他看到一半的各种杂书。那篇文章,好像叫《最好的爱情》。

    “有两个独立的房间,各自在房间里工作。”

    “散步的时候,能够有很多话说。拥抱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安全。”

    “想安静的时候,即使他在身边,也像是一个人。”

    “不太会想起对方,但累的时候知道他就是家。”

    而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我们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看看这个落寞的人间”。

    那个与他并肩而立的人,应该已经在旋转餐厅的某个位置等他。陈扬的心底有点隐秘的得意,但更多的是安宁,千帆过尽的安宁。

    正是晚餐时间,这栋大楼除了行业协会包场的那家店外,其他的餐厅都在照常营业。电梯耽搁了一会儿才到,陈扬绕着圆形场地找了半圈,很快在窗台附近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叶祺的装束相当简素,上衣浅灰下装米色,全然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样子。人如温玉,但气质却冷得很,一言不发望着窗外的浦江风光,好像室内的欢声笑语皆与他毫无干系。陈扬最喜欢的那双手正捧着一只高脚杯,红酒独特的光泽在他掌心浅浅流转,给他那张线条清凛的面容平添了几分不羁的风采。

    这一刻实在神奇,陈扬站在二十米外,如同初见一般品读着叶祺的气息。这个人随时可以融入身边的环境,与每一个人恰当亲切地寒暄,对他们微笑,但内里依然有着遗世而独立的原则,从不变更。

    数年悲喜沉浮,“外圆内方”他已经实践得这样得心应手,无须察言观色也堪称一只人精。

    看够了,感叹够了,陈扬抬脚往叶祺那儿靠近。途中遇上了数位总经理、副总经理,于是他不得不停步打招呼,对上叶祺的眼睛时匆匆流露出一点不一样的笑意。

    有些人确实与众不同,在他出现的时间段内,所有人都会陷入一种诡异的心理状态:忍不住要去看他,但又觉得直勾勾盯着不太礼貌,于是全体心不在焉,食不知味,词不达意。

    叶祺也在打量他,并且一心一意回忆着大二开学那天走进教室的陈扬。

    那个时候,陈扬还是一把出鞘的剑。他想收敛,但不经意间总会透出些许攻击性,对身边的人也时常施加着或许无意为之的压力。而今时过境迁,这家伙也已修炼成了处变不惊的程度,要如何便如何,别人被他牵着鼻子游过了街,搞不好回过头来还要谢谢他的赏识。

    他精明干练,沉默隐忍,因而可以伺机而动,一击必中。

    如果气场这东西是有形的,人们应该可以看到一场小型的、因气场相撞而引发的爆炸。陈扬从对面两人身体的间隙中捕捉到了叶祺的审视,一时兴起,竟然毫不客气地看了回去。火星四溅,剑拔弩张。叶祺垂下眼调整自己目光中的内容,不经意间却看到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下一刻陈扬已经来到了面前。“你把我连皮带骨头都看了一遍,怎么样,还满意么。”

    叶祺从旁边拿了杯酒递给他,笑答:“何止满意,简直叹为观止。”

    “哦?叹为观止?”

    “真够假的,见了谁笑得都一样,弄个量角器给你量量弧度好么。”

    陈扬留神看了一眼他的手指,心想还是你做事细致,不用我提醒已经藏起来了:“不跟你贫,来,那边有瓶好酒,听说是有人特意拿来助兴的。趁人还没到齐,我们先去倒两杯来尝尝。”

    叶祺依言而动,跟在他身后低声问道:“什么好酒?”

    “产地一般,但年份很好,当时抢购一空,凡是剩到今天的都是上品陈酿了。”

    两人心满意足地品了一回酒,转过身来已经有人盯上了他们。

    “陈扬?叶祺?你们认识?”

    陈扬与这位长期合作伙伴握手,然后回答他:“我们是大学同学,同届同系。”

    “这么巧啊,那你们先聊,一会儿我再找你。”

    陈扬微笑着点头:“好,待会儿有的是时间。”

    谁知往后的一个多小时里,陈扬被很多人抓住了拼命打听叶祺。

    “他是你大学同学?那你知道他结婚了么。”

    “那位是叶博士?你们熟不熟啊,改天给个电话号码吧,我家女儿跟他差不了几年呢。”

    一开始是诸位老板的家眷发问,后来干脆是西装革履的老中青亲自上阵,好像全世界都想把女儿和表妹塞给叶祺。陈扬听得越来越不是滋味,来回解释着“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居然还听到人家窃窃私语,“反正只是女朋友,说不准哪天就分了”……

    往年,这类八卦红娘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陈扬身上,眼下他手上的戒指白花花的耀人眼,叶祺这张新鲜面孔立刻成了众矢之的。

    在长时间、高强度的心理刺激之后,陈扬在马路边就撑不住了。

    叶祺跟他肯定不能一起走,出了大楼后连转了两个十字路口,这才拉开车门坐进了早早等候的保时捷里。陈扬立刻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来,劈头就问:“为什么那么多人想找你做女婿?”

    叶祺愣了一下,然后很挑衅地看着他:“因为我条件好啊。除了跟你纠缠不清,我活到现在真是一帆风顺。学业顺利,事业有成,还洁身自好,盛名在外……”

    陈扬气呼呼地把他拉近,压低声音怒道:“戒指呢?”

    叶祺甩开他的魔爪,自己把项链从领口拉了出来,然后把戒指从链上小心地卸下来。

    看到那两颗闪闪发光的子弹,陈扬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接过戒指再次戴在叶祺的手上:“还盛名在外呢,怎么没有人说你性冷淡?”

    叶祺笑着把手伸到他面前,一边晃一边说:“全校教职工都知道我最近刚订婚,怎么可能冷淡呢。我和我‘未婚妻’感情可好得很,你别给我挑拨离间啊。”

    陈扬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踩下了油门。深夜的街道上,黑色的车身迅速滑上车道,里面细微的笑语也渐渐地远了。

    97、第十四章 恩泽

    这一年的春夏之交好像特别漫长,按理早该是入了夏的时间,但不冷不热的感觉还是没有散尽。叶祺裹着单外套进门,看客厅里没灯光便一面脱衣服一面往里走,然后轻轻地旋开了卧室的门把手。

    暖意扑面而来,不仅仅是因为散发着甜味的空气,还有床头灯温柔的光线和那个人浅淡的笑容。叶祺抬头看了一眼空调的出风口,下面悬着的桃木兽首静止不动,是陈扬前些年旅游时买回来的纪念品。黑黝黝的看不大清楚,但叶祺知道那是个避邪的神话生物,口眼歪斜的模样让人觉得有点小小的滑稽。

    “我还以为你难得睡得早,原来躲在这儿吃巧克力。”

    陈扬像啃排骨一样啃着一大块德芙,光凭气味叶祺就知道那里面有摩卡的成分,因为实在是太过熟悉。什么“此刻尽丝滑”,陈扬估计不等固体化为巧克力浆就开始下咽了,眯起眼咀嚼的样子活像年糕进食的状态。

    实际上叶祺没能来得及细细观察他,陈扬拽着他的衣领把人压低,随即仰起头吻了上去。黏稠而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传递,叶祺的舌尖甚至辨别出了榛子果料的碎屑,好像还有点葡萄干?……

    吻完了,嘴唇也沾上了不少深褐色。叶祺满嘴都是腻死人的甜味,顺手拿了一旁的杯子喝一口,居然还是甜的,蜂蜜柚子茶。

    “怎么吃成这样?上次买给你的手工巧克力呢?”

    陈扬意犹未尽地舔着牙:“馋。你买的早就吃掉了。”

    起初叶祺并不甘心沦落为德芙的忠实买家,但什么好东西买来了也禁不住陈扬这样咯吱咯吱地嚼,时间一长只好就随他去了。

    “真够可以的,榛子摩卡巧克力配蜂蜜柚子茶,你不胖成猪简直天理难容。”叶祺花一刻钟简单冲了个澡,换上睡衣钻进被窝里,看到陈扬还在吃就随口说了他一句。

    结果他认真了:“我每周都有固定的时间去打网球和羽毛球,有空还会绕着小区晨跑,我为什么会胖成猪?”

    叶祺笑着去解他的纽扣,直到上衣全部敞开:“让我来看看你到底胖了没有,空口无凭。”

    陈扬继续看他的小说,淡定无比的样子很快引起了叶祺的注意:“嗯?这是《尘封》的新版?”

    “初版十五周年纪念,我这买的是限量精装本。”陈扬目不转睛地盯着纸页,由衷叹道:“路程真是天才,当年看了要击节赞叹,隔了十几年还是一样不舍得放下。”

    叶祺就着灯光细看他的身体,答得多少有些心不在焉:“那是路程,你当然不舍得放下。”

    紧致的肌理,微微起伏的线条下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力量,这实在是太过勾人心魄的俊美一幕。陈扬专心于阅读,平稳的呼吸使身体的状况显得很平静,甚至叶祺抚上他腿间的时候也只是皱了皱眉:“别闹,等我看完这一段。”

    叶祺果然没动,行为的目的从挑起对方的兴致转变为满足自己的好奇。他依在陈扬身边,反反复复从牙齿和舌头去感受他腰腹的皮肤,深情款款,乐此不疲。这是叶祺最为钟爱的游戏,陈扬已经非常习惯,过了一会儿还自己调整了一下位置,方便叶祺继续做他喜欢的事情。

    下腹哪里是经得住别人细吻慢咬的地方,陈扬把手放在叶祺的后颈上,摩挲着低语道:“轻点,别咬那么起劲。”

    叶祺体贴地帮他脱掉其余的衣物,含笑问他:“你喜欢我,是吗?”

    陈扬合上书放到一边,眼里盛满了宠溺:“是。”

    叶祺笑眯眯地顺着他的身体吻下去,嘴唇蹭过那个精神奕奕的地方:“我也喜欢你。”

    “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腰?”陈扬拿开背后垫着的抱枕,整个人平躺下来。

    叶祺有模有样地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做出一个陈扬怎么也没想到的举动:他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抱住了陈扬,脸埋在他胸口磨蹭,蛮横地丢出一句“是我的,都是我的”。

    陈扬愕然,下意识地摸摸他的脑袋,不幸又被叶祺孩子气的笑容电成了一块焦炭。

    叶祺是真的把他当成食物了,而且是独此一份的美餐。温暖顺滑的感觉包裹了身下的敏感,陈扬深深吸气,希望能够缓和一下被瞬间点燃的强烈冲击。

    以叶祺对他的了如指掌,自然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手指揉捏着根部的球状,顶端则落入缠绵精细的唇舌挑弄之中,快意源源不绝地涌向下腹,随即被很好地引导着重重累加。

    陈扬浑身都是软的,从脸到胸口一片泛红,在不自觉抬高腰部的时候还让叶祺用力地按住了:“急什么,我又不是不给你。”

    口腔的温软无可比拟,置身其中时是过分激烈的刺激,可离开了却更无法忍受。陈扬喘着气看向他,似乎染上了一丝诱人发狂的脆弱,还有渴求。

    叶祺得意洋洋地笑了,用唇先抿去了他分泌的液体,在陈扬无法控制的颤抖中开始用力地吸吮他。

    陈扬的手指紧抓着床单,身体里的那根弦终于在极致的慰藉中绷断了。这一刻,真的如同登临绝顶。

    刚刚松弛下来的肌肉被叶祺有技巧地按摩着,逐渐恢复成自然而舒适的状态。亲吻萦绕在耳廓和耳垂附近,湿漉漉的,温存至极。

    “舒服么。”爱人的声音好像直接在脑子里响起。

    陈扬转过身回应他的吻,低声问:“你还记得你第一次上我么。”

    叶祺捏着他的腰,笑得风流倜傥,漫不经心:“记得记得,你的声音让我印象深刻。”

    陈扬翻身压住他,牙齿合拢轻柔地啮咬他的胸口:“我们来重温一下,先后背位再翻回来是吧。我也想听你的声音。”

    “那就看你表现如何了,能不能让我忍无可忍。”

    叶祺挑衅般微笑起来,抬手环住了陈扬的脖子。

    楼下就是林荫道,一片愉悦的鸟叫声让叶祺早早地醒来了。昨晚大概陈扬又吃了药,此刻正侧卧在一边睡得极沉。黑而密的睫毛投下细碎的阴影,眉宇舒展,神情安宁,此人的睡姿实在怎么看怎么可爱。叶祺轻之又轻地抚了一下他的面容,在他眉心温柔地一吻。

    《尘封》是路程创作生涯中期的作品,背景设置天马行空,但人物命运和心理挖掘上都有着太过明显的自传色彩,可谓是一部十分特殊的小说。完整版共有上中下三卷,只有上卷是路程亲笔完成的,中和下都只留下了未竟稿。后来虽然有人替他补完了再出版,但陈扬显然是只喜欢路程本人的风格,因此只买了上卷的精装版回来。

    叶祺本来是想自己去买的,前几天看到陈扬在浏览预售的网页,于是作罢。策划人的位置依然写着“南方”二字,简素而谦逊,永远藏在加粗黑体的“路程”后面。叶祺不觉叹了口气,尽量抛却那段传奇的种种影响,翻开书页让自己迅速沉溺。

    故事的内容他早就很熟,随手打开所看到的情节是一场小雨。作者以相当散漫的笔调勾勒了街道与路人的具象,主角自转角出现时倒像是雨景中突兀的不协调因素。寥寥几笔,尽得风流,明知道他是信手拈来,却偏偏忍不住去细究那里面的只言片语。

    路程这个怪物,总能平静地触及人们的内心深处,然后满不在乎地转身离去,让读者自己去辗转挣扎。

    大约翻了五十页左右,叶祺听到身边的被子里传出一点声音:“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一本。”

    “谈不上不喜欢,只是思路稍微有点乱。而且他只完成了上卷,刚看出点兴趣就没下文了。”

    陈扬闭着眼躺在那里,懒得动弹:“你读过他的全集,难道对他本身没有一点好奇?路程向来深居简出,受邀参加活动也只是短暂地出现一下,要了解他的唯一途径就是研究《尘封》了。”

    “了解?你这是窥视他吧。”叶祺笑着看了他一眼,压了压被子盖严他的脖颈:“我刚才在想,南方是怎么跟这个捉摸不定的人合作多年的,简直匪夷所思。”

    “他们是恋人。”

    叶祺觉得冷,起身关了窗,然后重新缩回床上:“我猜路程写作的时候一定喜怒无常,写什么就把什么代入现实生活……共同生活是一回事,一起工作又是另一回事了。比如你,我大概不会喜欢你这样的老板。”

    “为什么,我发放福利一直很大方的,办公室氛围也很轻松。”

    叶祺认真地看看他,严肃道:“你一旦出现在正式场合,周边气压立刻狂降,我觉得很不舒服。况且你也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员工,我讨厌别人给我施压。”

    陈扬睁开眼,软绵绵地眨了眨:“一大早你就说我不好……”

    叶祺失笑,俯下/身去连人带被子地拥抱他:“没有没有,快起来吧。我们去吃港式早茶好不好?”

    陈扬在他怀里不满地动了几下:“那你开车,我待会儿到车上继续睡。”

    叶祺猛地一阵狂摇,陈扬脑子里立马一片嗡嗡声:“就知道睡睡睡,又懒又馋!”

    “去你的又懒又馋,你天天睡懒觉,怎么好意思说我啊!”

    两个人在床上扭打起来,又笑又闹,差点双双闷死在被子里。

    98、2

    一岁的年糕最近稍微有点狗样了,在客厅里踱步的时候依稀能看见纯粹血统带来的威武气质,叶祺感到很欣慰。陈扬忙起来有时会早出晚归,因此日常遛狗和喂狗的工作基本由叶祺承担。功夫不负有心人,叶祺用教学生的耐心去对待年糕,它的服从性终于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好了起来,至少不会再往敞开的滚筒洗衣机里钻。

    陈扬站在窗边看风景,时不时回头看看叶祺训狗,这日子过得真是阳光灿烂。叶祺没问,所以他也没提:在刚刚过去的春季他先是赔了一大笔钱,然后又赢得了几个新客户,几经周折才把损失统统补回来。这些以前牵肠挂肚的事情,如今在叶祺“你的生活在我身边”思想的引领下还真的不算什么了。

    赢也好,输也罢,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始终是宁定的。

    继汉语和英语之后,年糕在叶祺孜孜不倦的努力下居然还听懂了法语版的“坐下”和“过来”。这几天他一直在反复享受自己的训练成果,不知不觉就会盯着年糕笑得极为开怀。

    “至于么,为了这么点事笑上好几天?”

    原本投射在叶祺身上的阳光被遮去了一部分,陈扬背对着落地窗向他靠近,模糊的温和感逐渐软化了叶祺的感官,甚至带来了比夕照更甚的暖意。

    叶祺显然是很享受陈扬的摩挲,微仰头把整个后脑都蹭进他掌心里,然后抬手抱住他的腰:“至于的,年糕成了三语狗了。”

    “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既然欠着笔译的稿子,那在外面跑的事情就推掉一点吧。”

    “好。等我把明天那场翻完,然后就不再答应他们了。”

    陈扬的手正顺着他颈间的弧度滑进领子里,随着他的话倒是停顿了:“真的?”

    “真的,我一向很看重你说的话。”

    “……”陈扬有点纠结地想,我也很看重你说的话,但你对我根本没要求。

    眼神越来越缠人,手上的温度也捂热了叶祺的皮肤,陈扬忽然对他笑道:“你脸红了。”

    叶祺难得反应慢了半拍,呆呆地看着他,没做声。

    “在别人面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容易脸红?”

    妖孽归来,变本加厉:“因为我不爱别人啊。”

    “……”陈扬一口气闷在胸口,噎住了。

    “诶你脸红了!”

    陈扬恼羞成怒,手腕一转就掐上了叶祺的脖子,可惜到底心软,没敢用力。

    叶祺伏在他身前没动,过了一会儿才闷声笑了起来,三岁小孩一般乐不可支。

    陈扬彻底没辙了,认命地轻拍他的背,省得他笑得喘不过气来。

    话说两头,陈扬和叶祺正闹着玩儿的时候,盘尼西林在自家客厅里来回转悠。热锅上的蚂蚁要是跟他一比,肯定恰似闲庭信步。

    浴室的门终于开了,嘉h低着头不看他,一时也没说话。

    林逸清大一期末考作弊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想咽口水都咽不下去,喉间的肌肉全部僵掉。他只能用最为期待的眼神看着嘉h,别的什么动作都做不出了。

    嘉h终于抬眼,对他粲然一笑,轻轻点头。

    林逸清差点热泪盈眶,一步上前去紧紧拥抱妻子,毫无章法的吻落在她的发间和耳畔:“我……我们等到了,是不是?终归我们还是有孩子了,我们……”

    他自己不知道,嘉h可看得清清楚楚:这人已经热泪盈眶了,再胡乱一抹简直像只刚从垃圾桶捡来的大猫。

    当年爱上他赤诚心性,期间伤心失望更兼漫长等待,而今总算是夙愿得偿了。

    嘉h闭上眼,温柔地微笑:“是,我们等到它了。”

    盘尼西林激动过度,行为失常,十分钟内语无伦次地疯狂散布了这一消息。双方老人都说要赶过来看望嘉h,他乐昏了头连客气的推辞都忘记;叶祺听他实在不太正常,主动问他要不要替他安排周末的聚餐以示庆祝,他当然说好;阮元和简单地表达了一下恭喜的意思,并许诺一定亲自来送贺礼……

    相形之下,嘉h通知的对象就靠谱得多了。在陈飞和陈向晚说过恭喜之后,沁和细细交待了怀孕初期的各种注意事项,还说一会儿就把当初用过的安胎药方发到嘉h的邮箱。当了娘的女人就是与众不同,仿佛天性中的谨慎和周到都被新生命激发出来一般,完全脱胎换骨的感觉。陈飞在一边听着沁和柔声嘱咐,忽然觉得生活如此美好,老婆如此贤惠,女儿如此可爱,他圆满了。

    每个人的工作习惯都不一样,陈扬喜欢戴着耳机听点快节奏的音乐,而叶祺要求绝对的安静,最好是那种连呼吸吐纳都清晰可闻的环境。自从叶祺搬来,陈扬把整间书房都让给了他,自己就守着笔记本在沙发里或者餐桌边凑合一下。放下手机,叶祺抬眼望了望走廊尽头的一点游光,知道陈扬就在光源下做着他自己的事情,于是便不自知地微笑起来。

    疲惫自身体的深处泛上来,眼睛在转动的时候开始隐隐发疼,叶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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