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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的杀手 作者:深蓝
…」他几乎是下意识重复一句。
「不然呢?」文森特冷笑出声,还是固执的不肯看他一眼,他眯起眼睛,继续吐着烟雾,「我为什么要对你顺从?难道你以为我是倾心于你?还是,因为我天生下贱,所以就要被你当成玩具?」
他顿了一顿,冷冷的说出自己想说的最后一句话。「休斯顿,我们之间的游戏已经结束了。」
他无法去直视男人的眼睛。文森特对这样脆弱的自己更加鄙夷。
他是多么想骄傲的盯着那双浅灰色眼睛,一字一句,大声的把那些反复酝酿的嘲讽的话,砸向那个冷血无情的家伙。
但是他做不到,他的尊严、他的骄傲、他的张狂,早就在男人的面前被撕碎;他的一切在男人带着嘲讽意味的眼睛里,都变得一文不值。
只要对上休斯顿的眸子,他好不容易垒筑起来的坚强,就会轻易土崩瓦解。
休斯顿的脸色很阴沉。
他自己也不明白那种愤怒、压抑而无处发泄的抑郁到底是什么,又从何而来。
文森特说的对,他们之间,不过只是相互利用,不过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爱情,这个词在休斯顿的字典里,等同愚蠢、天真。
于是,潜意识里明白自己正在为此受折磨,他仍旧固执的否认。
在走廊上,休斯顿碰到正准备出发去南美旅行的堂妹。
蜜拉贝尔站在楼梯下,回身仰视着面色阴沉的堂哥。
这个男人竟然会有那么低落的表情?
蜜拉贝尔瞬间就幸灾乐祸了。
「哼,看来,你已经因为自己的自作聪明而被嘲弄了呢。」她冷冷丢下一个不屑的笑容和一句冷嘲热讽。
转身,金色的长鬈发甩出傲慢的弧度,拎着精致的旅行箱,走出大门。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回响,这一切,通通都是嘲讽。
第九章
双方交易是在休斯顿的私人豪华游轮上,地点在分割英国和法国的最窄海峡――多佛尔海峡海域上。
按照约定,休斯顿会先航行至交易地点,唐直接乘私人船前去与他会合。
交易方式传统而公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虽然双方都大张旗鼓,为这次历史性的交易而进行紧锣密鼓的部署,可事实却是,休斯顿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和唐进行什么交易。
美国的军火市场他要独掌,文森特当然一样是他的,宠物也好、属下也好、情人也好,他是他一个人的,这一点绝不会改变。
他的目标是,人、财俱得。
得到契约书之后,抢回文森特。
休斯顿的豪华游轮上,事先被安置了大量的炸药。而数艘接应船和数架直升机,都经过伪装后在交易地点附近待命。
为了这次交易,他下了很大的血本,几乎动用了家族在伦敦所有流动资金。
这将会是一场规模盛大、华丽而精心设计的鸿门宴。
在表面的诚意和虚伪的诺言之下,同样的精于算计、步步为营的两大欧洲贵族头目,究竟谁能棋高一着?
入夜,无风,雾气一点点无声的从海面上氤氲而起。
灯火通明的豪华游轮划破黑色海水,驶入雾的深处。
典雅奢华的船舱内,高脚杯滚落在地,暗红色的液体一点一点渗进雪白色的长毛地毯。
「啊!对不起,先生。我立刻弄干净!」
女仆碰翻酒杯,惊惶失措的道歉,俯下身跪在地上收拾残局。
休斯顿只是沉默的看着窗外,骨节分明的十指优雅地交错着,对身边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
船舱外,海面正被黑夜一点一点所吞噬蚕食。
「不祥的预兆吗……」他轻声自语,浅灰色的瞳孔倒映着苍茫昏暗的夜色,平静之下,是暗潮汹涌。
而伏在地上的女仆,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葡萄榨出的汁液如同红色宝血,红酒暗喻基督为救赎世人而流的鲜血,是为上帝的愤怒。
不义者,必付出血的代价。
的确,不是什么好征兆呢。
在一声沉闷的消音手枪枪响和重物倒地的声音之后,船舱底层的囚禁室沉重的大门被人打开。
文森特面无表情的抱着腿,看着一道道复杂的门锁被打开。
门敞开一条缝。
「小鬼!出来!」手里握枪的黑衣男子对他不客气的低吼。
看来,又是转运的时刻到了。
黑暗的角落里,少年被凌乱头发遮住的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诡异笑容。
门口一共有四个人,全都是佩雷拉家族为了进行此次交易,而安插进休斯顿这方的内线。其中两人押着文森特进入电梯,另外两人匆匆穿过灯光苍白的走廊,进入货仓,那是安置炸药的地方。
「别磨磨蹭蹭的!」
一个男人揪住文森特的衣领,把这个看上去瘦弱、毫无抵抗能力的漂亮男孩扔进电梯。
少年瘦薄的背脊重重撞在电梯的墙壁上,整座电梯都狠狠震动了一下。
或许是他在休斯顿家族待的时间太短,根本就没搞清楚文森特这个名字到底意谓着什么,也或许是文森特那双纯净而脆弱的眸子实在太能骗人,这个可怜的家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再也无法弥补的错误。
电梯最终停在了b1。
随着轻快的一声「叮」,雕工精细的木质电梯门缓缓滑开来。
首先窜出的是刺鼻的血腥味。
狭小的空间内,只有两具尸体,以及飞溅了四处的鲜血。
其中一个是被干净利落一下拧断脖子,死得迅速干脆。
另外一个,先被折断腕骨,接着被踩碎十根手指的骨头,然后被人揪住脑袋一下一下撞击在地板上,直到颅骨碎裂,脑浆迸裂而死。
实在是迥异的死法。
再没有其他人,空荡荡的电梯里,顶盖敞开一个黑漆漆的洞。
无人搭乘的电梯门又重新合上,雕工精致的门板依旧一尘不染。
此刻,文森特已经透过升降索降到底层,他轻松掰开电梯的金属门,回到船舱的底层。
少年酒红色的发尾闪着媚人的光泽,他优雅的用指尖弹弹黏了灰尘的袖口,却无视掉喷溅了满身的血红液体。
黑色的皮鞋踩在走廊光滑的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空洞声响。
节奏从容而规律。
他的嘴角挂着一抹迷魅的微笑,而他天蓝色的眼睛,除了空洞,只有空洞。
此时此刻,脸色阴郁的教父突然不知何故改变了主意。
「白羽,去底舱,把文森特带来。」休斯顿低声命令。
没有任何质疑,白羽离开背靠着的墙壁,微微点头,推门出去。
事实上,从一开始,他就不认为在假意进行交易这件事上,把文森特蒙在鼓里是个好主意,文森特的个性他很了解。
那孩子有着几乎坚不可摧的自我保护意识。无论他看上去多么听话和逆来顺受,一旦遭遇任何背叛和出卖,他便会采取令人无法想象的极端方式,去报复、去毁灭。
但因为有蜜拉贝尔的前车之鉴,白羽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他可没有承受boss怒火的勇气。
不知道,boss到现在才改变主意,到底还来不来得及?
白羽站在电梯前,看着电梯指示楼层数字亮起,电梯从b1缓缓升上来。
白羽离开之后,休斯顿下令,「让接应船和直升机过来。」
属下有些惊疑,无法理解在交易即将进行的时刻,boss为何要采取这种可能暴露意图的行动?
他于是不确定的问:「现在?」
「立刻。」
忽然,电话铃响起,急促的铃声一声接着一声,让人无来由的觉得紧张。
休斯顿示意属下离开船舱,然后接起电话。
「休斯顿先生。」听筒里,唐单调的声线传出来。「我打电话来通知您,交易取消了。」
预感应验得还真是快呢……休斯顿轻轻哼了一声。
这一刻,听到对方如此轻松地取消交易,将他的布局彻底打乱,休斯顿的确很生气,但他仍旧保持冷酷和冷静。
他冷冷的开口,语气中透露出不满,却是十足的作戏假惺惺腔调,「佩雷拉先生,我希望您能就此事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您身为一位贵族,如此出尔反尔,让我开始怀疑……」
唐毫不客气的打断他:「您不必对我的信誉产生怀疑,你我都很清楚,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进行交易的诚意。」
「我觉得您完全没有资格也没有证据,指责我没有诚意。」休斯顿冷笑着回答。
「您需要证据?您船上装载的四百公斤炸药,难道还不足够说明吗?」唐冷淡的回答。
佩雷拉家族年轻的掌舵者比休斯顿预想中的,要更有城府。
总是习惯玩弄别人于股掌之中的休斯顿,终于遇到了对手。
休斯顿沉默了一瞬,忽然他低低笑出声,带着嘲讽意味和掩藏的愤怒,「我真是十分佩服您,您是第一个可以把我耍得团团转的人。我不过是吃掉您的一个骑士,您就长驱直入,威胁了我的王。」
「不知道休斯顿先生您有没有听过中国的一句古谚――损了夫人又折兵……」
唐清冷的声音还没有落下,突然,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船舱剧烈晃动起来。
休斯顿猛地从椅子里站起。
他当然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引爆了底舱里藏着的炸药,这些炸药原本是留给唐?佩雷拉的。
原本安静肃穆的船舱陷入一片混乱,嘈杂的叫喊声、脚步声都突然涌起。
「boss!」
船舱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一脸惊慌的属下冲入房间,「刚接到消息,接应船和直升机都在海上遭遇伏击!」
休斯顿脸部肌肉微微的绷紧,刀刻一般的线条更加的冰冷和阴郁。
「休斯顿,七宗罪之一的贪婪,是失控的欲望,希望占有比所需更多。在中世纪,这是重罪,贪婪者将在油锅中煎熬。你已经得到够多了,却不知满足。」唐的声音一贯的缺乏语调的变化,在嘈杂的环境里,一丝不漏落进休斯顿耳中。
「好恶毒的诅咒啊。」休斯顿怒极反笑,他低沉而带磁性的声线,让整个房间凝滞的空气都震动起来。
「不是诅咒,是告诫,贪婪之人,最终会失去一切。」
「嗯,听起来很有道理,谢谢你的告诫。」休斯顿忽然停滞了一瞬,才慢慢念出对方的名字,一字一句,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危险,「唐?佩雷拉。」
白羽跨过横在走廊上的一具尸体,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从杀人的手法来说,是自己教出来的那只小猫没错。
电梯里、囚禁室附近、整个底舱……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看来那个孩子这次是真的暴走了呢,事情真变得越来越不好收场了。
杀手拿稳了手中的枪,无声推开一扇虚掩着的舱门。
从背后将一把螺丝刀插进一个黑衣人的喉咙,文森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带着厌恶的情绪踢开正在死去的男人身体,从他手里拿起那把掏出却来不及用的枪。
「谁?」忽然,他如同一只机敏的野生动物一般,察觉到另有气息靠近。
文森特举枪拉下保险栓瞄准的一瞬间,白羽也完成相同的动作。
同样的干净利落,精准完美。
真是尴尬的一幕。
白羽和文森特对视,直直看进对方眼底。
他们曾经是情人、曾经是师徒、曾经是朋友、曾经是同僚。现在,竟然因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而举枪指着对方的脑袋。
「船快要沉了,放下枪跟我走。」一阵沉默之后,白羽首先开了口。
得到的却是再明确不过的拒绝,「我不要。」
船在下沉,整个船底正在发出钢铁被挤压,弯曲,变形,折断的恐怖声响。
白羽清楚,他们最多只有五分钟时间。
「文森特,你为什么……」
「是休斯顿派你来的?」文森特开口打断了他。
「对……」
「这就是我拒绝的原因。」回答得仍旧迅速,完全不加思索。
「你误会了。」
「请你闭嘴。」
白羽忽然发觉,原来和文森特对话与和boss对话那么的相像。
只要是他们已经认定的事,就休想扭转他们的看法。
真是顽固到骨子里的家伙。
「文森特,你先把枪放下。」
少年天蓝色的眼睛忽然弯起来,笑得那么干净而纯粹,「你知道的,我不会。是你教我的――如果想活命,那么,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放下你的枪。」
白羽轻轻吐了口气,「我真后悔告诉你那句话。」
身为一个杀手,第一点,要抛却恐惧。因为恐惧,是人类最软弱和无用的情绪,它让你慌乱、让你懦弱,让你无法保持镇定和清醒。
所以,在这样危急的情境下,他们还可以这样镇定自若的进行着对话,你一言我一语,没有一方显露出急躁的情绪。
直到船再一次猛烈地震动起来。
距离白羽和文森特所在船舱不远的地方,又发生了爆炸。他们已经可以感觉到空气里逐渐升高的温度和焦灼的气味。
文森特嘴角微挑,冷冷哼了一声,「唐比休斯顿更加懂得笼络人心,不是吗?」
「你看到内奸了?」
「对,我看到他去引爆炸药。」
白羽更加觉得头痛,「你竟然没有阻止他……」
「对那个人来说,这是个教训。」文森特说着,华丽的嗓音带着明显的讽刺笑意。
「那个人」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再一次,一个小插曲打断两人的对话――白羽的手机响起来。
于是白羽百忙之中腾出手来接电话。
「白羽,是我。文森特在哪?」电话那头,是休斯顿已经不再平稳的声音。
白羽毫不犹豫按下扩音键,「boss,他就在这里,我无法说服他跟我回去。」
「文森特?」休斯顿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是我。」
「我从来没想过真的把你交给唐,我只是想用你做诱饵……」
文森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是随即,那双眸子里的光彩更加冰冷。
「休斯顿,唐欺骗了你,对吧?」他带着冷漠的讽意开口,「他根本就没打算和你交易,想让你和我一起死在这条该死的船上,对吧?」
「你对我的估价太高了一点,休斯顿先生,我根本就不值那个价钱。」文森特每说一句,声音就更加刺耳一点。
「你说你从没想过要卖掉我?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说的全是谎言。」他一句接着一句,根本没有给休斯顿解释的机会。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短短的时间,然后,他一字一句,狠狠的说:「你,必须,相信我。」
「不。」文森特眯起眼睛,冷漠的笑着,轻声回答,「现在……我们已经结束了,彻底结束了,你舍弃了我,而我也不再需要你。」
第十章
再一次的爆炸就发生在文森特和白羽所在房间的隔壁,墙壁在一瞬间被摧毁成无数碎片,巨大的气浪掀翻了整个房间。
同时间,电力系统陷入瘫痪。
黑暗的船舱里,只有燃烧着的火团、电线爆出的火花,还有一堆四分五裂焦糊的碎片。
白羽从废墟里站起来,他在意外发生的刹那,躲到船舱相对厚实的门边,避开了爆炸的正面冲击。
当他再次在化为废墟的船舱中搜寻时,已经不见了文森特的踪影。
冰冷的海水漫过他的脚踝。他别无选择,只得回到甲板上。
此刻甲板中也陷入一片火海,浓烟与火焰笼罩了整片海面,烧红了半片天空。原本表面沉静的海,如今却正疯狂的沸腾、愤怒的叫嚣。
休斯顿家族所有的接应船和直升机,都被佩雷拉家族派来的阻截力量拦截,其中有不少已经被摧毁,只有一架直升机冲破了密集的狙击和浓烟,在甲板上空悬停。
爆炸产生的气浪让直升机的悬停变得非常危险和困难,船不知会在什么时候再次爆炸,在这样几乎是生死一线的危急时刻,休斯顿却仍站在甲板上,迟迟不肯登机。
他看到白羽一个人走上甲板。只有,一个人。
他那双微微眯起的浅灰色眼睛,倒映着冲天火光,那么绚丽,却又冰冷。
「文森特还在船舱里。」白羽低声说,他头一次明显的避开休斯顿的目光。这样的失败让他觉得羞愧,除了羞愧之外,更有……悲伤和无可奈何。
休斯顿的头发在直升机卷起的风中凌乱飞扬,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明暗不断地交错。
这一刻,这样的局面,他无法责怪任何人。
这不是白羽的错,也不是文森特的错。
也许真的像蜜拉贝尔说的,他要为自己的自大而付出代价。
「去找他,所有人都去找他!」忽然,休斯顿愤怒大吼。
这是第一次,他完全暴露出自己的脆弱,如此暴怒、焦急,连握紧的手指都微微颤抖。
「boss,请您先上直升机。」属下没有立刻执行,而是再一次要求。
「把他找回来!」休斯顿吼着,一径的顽固,不愿给别人辩驳的余地。
终于,在犹疑之余,忠心的属下还是分散开来,前去寻找。
时间伴随着刺耳的呼啸声在火焰中被消灭。每一秒手表指针的转动,都重重的,一下一下敲击在人的心脏,让人觉得呼吸困难。
整艘船都在发出巨大的断裂声,一声接着一声,不断重复着低沉的痛苦呻吟。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沉没,一点一点被漆黑的海水吞噬。
前去寻找的人,没有一个回来。
「不行了!已经来不及了!」
终于,忠诚的属下不能任由boss在这种时刻继续固执下去,他们强行把休斯顿推上悬梯。
文森特踏上甲板的一瞬间,就目睹了这样的一幕――休斯顿登上直升机垂下的悬梯。
少年静静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
他苍白的脸在冲天火光中,被染上鲜血炙热的颜色。
黑色的风衣被飞旋的风鼓动,飞扬着向后。
他酒红色的发,在风中旋舞飘飞。
突然,他默无声息的举枪。
单手,侧身。
动作缓慢却未丢失力度。
整个破碎的甲板上只有他一个人,他天蓝色的眸子,在火海中,仍旧是纯净得毫不浑浊,很美,美得动人心魄。
「把枪都放下!」休斯顿在直升机巨大的噪音中声嘶力竭的吼着,疯狂地按往身边属下手中拔出的枪。
直升机慢慢升高,休斯顿在舱口,这一刻,一向优雅、时时刻刻保持着贵族风度的黑帮教父,是那么狼狈。
文森特只是保持着单手举枪的姿势,没有扣动扳机。
有时候,我们爱一个人,爱到恨不得亲手抹杀他,让他死在自己的手中,永世不得离开。
但,这只是「恨,不得」而已。
爱至深处,就会明白,爱不是一种毁灭;毁灭,不过是妒忌以爱之名进行的粉饰。
休斯顿在舱口,他大声的呼喊着,但是声音无力的淹没在直升机巨大的噪音中。
文森特看着他,清楚明白他在喊什么。
男人在叫着他的名字。
叫他,跟他走。
然而文森特只是看着他,下巴仰起美丽的弧度,慢慢的摇头。
其实他相信休斯顿,但却不肯原谅他。
很多人妄图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来给予另一个人惩罚,这是多么的愚蠢。
文森特,在沉默了那么久的时间之后,终于也选择了这个极端的方法。
因为别无他法。
他要他记住他。
要那个自负骄傲的人的心,因为自己而受到煎熬。
休斯顿明白,这一次,是真正的生死诀别。
如果他就这么离开,会从此失去那个有着天蓝色眸子,会认真盯着他的眼睛,轻声叫他「休斯顿」的人。
相隔着漫天流火,他们对视着。
世界那么喧嚣,又仿佛什么声音都不存在。
突然,令人不可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休斯顿从机舱跳了下去,几乎是同一刻,又一起震耳欲聋的巨大爆炸,就发生在甲板上,整个甲板瞬间分崩离析。
气浪冲击之下,直升机被迫拉高,盘旋飞离。
文森特完完全全怔住,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强烈的震动之后,甲板的碎片纷纷扬扬从空中摔落,掉落在他脚边,发出沉重的闷响。
文森特突然回过神来,发疯了一般,踉跄着冲向休斯顿跌落的地方――那里已是一片木板钢板堆叠的废墟。
「休斯顿!」他声嘶力竭的喊着,声音那么哀戚,近乎绝望。
「文森……」
一声轻微的响动,狼狈至极的教父猛地推开身上的碎片,撑着身体,艰难的站起来。他的腿似乎是受了伤,有几次踉跄了下,又差点跌倒。
文森特就在他几步之外,仓皇的回过头来。
那时候,他脸上的惊喜和悲伤,都再也无法掩饰。
休斯顿站在原地,注视着触手可及的少年。
「你还回来做什么……」文森特轻轻咬住嘴唇,眼睛里依旧闪着淡淡倔强的幽光,「你不是已经舍弃了我吗?」
「不……我用生命发誓,我从未有这样的想法。」
隔着几步的距离,倔强的红发杀手和顽固的灰眼教父对视着。
他们似乎从未这样真实的面对过彼此,卸下一切伪装、高傲和虚伪面具。
一瞬间。
所有的彷徨所有的迷途,终于都找到归路。
在退无可退的境地下,他们看清了自己的心。
明白了,到底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
「我猜,你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就这样不顾一切的从直升机上跳下来。」文森特轻轻抬起手,飞快摸了一下眼角,然后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休斯顿的嘴角扬起一抹优雅的弧度,「说实话,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接着,他抬起一只手,「走。」
「去哪里?」
手指落进掌心,旋即被握紧,十指相扣。
「paradise。」
休斯顿猛地拉过他的手,搂住他的腰,几乎同时,文森特抬手环住他的脖子。
用力的拥抱,用力的亲吻。
用力得几乎将对方融入自己的骨血。
用力得舌间都有了血腥味。
鼻梁擦着对方的皮肤,唇齿相吻的角度是那样契合完美。
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他们终于可以彼此拥抱、彼此坦然,给予对方最真实的亲吻。
白羽在直升机的机舱里,看着甲板上,高大的教父紧紧搂住红发的少年。
他们站在巨大船体的边缘,衣袂翻飞,他们脚下是汹涌的波涛。
白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到他们在笑。
但是他感觉得到,那两人那么的淡然,仿佛已经将生死看透。
他看着他们像两只折翼的鸟儿一般,无声往后仰倒,坠入黑色的海水。
然后,瞬间被那黑色的巨兽所吞噬,再也不见踪影。
尾声
半个月之后。
文森特穿着对他来说过于宽松的病人服,坐在病床上,背靠着软软的枕头,酒红色的柔软头发服帖的垂落在肩头。
巨大的玻璃窗外,金色阳光洒落在高大的绿色树木上,鲜绿的树叶反射出鲜亮的色彩,风轻轻撩动白色窗帘,飘起而又落下。一切都很宁静、很美好,美好得如同一幅画,让人不忍心打扰。
然后,美丽得如同天使一般的少年,忽然敏捷无比的掀开被子在床上盘腿而坐,从几上拿起一颗苹果开始削皮。
文森特削苹果的技术和他削人肉的技术比起来,真的不能相提并论。
好好的一颗苹果,形状饱满、颜色艳丽,却被他削得坑坑洼洼,惨不忍睹。
终于,少了三分之一的果肉之后,苹果被削干净了皮。
隔壁的病床上,躺着英俊的休斯顿教父。
显然,休斯顿刚从漫长的睡眠中清醒过来,他抬起手,揉了揉额角。被单从他身上滑落,露出宽阔的肩和肌肉线条流畅精实的身体。
「早安。」文森特对着男人摇了摇手里的水果刀,打招呼。
「你在做什么?」
「吃苹果。」
「……该死……」休斯顿抬起另一只胳膊――上面打着厚厚的石膏。他从床上艰难的坐起来,掀起被子,艰难的挪动――左腿也打着石膏。
文森特看着可怜的boss,如此笨重的像企鹅一样移动自己的身体,从床上挪到床边的轮椅里,再坐着自动轮椅挪向洗手间……
他就心安理得的看着,丝毫没有要去帮忙的迹象。
事实上,他对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们坠海的第二天,两人就被救援船救起。
那时休斯顿一直紧紧抱着他,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他,因此他几乎没受到什么严重的伤,而休斯顿被救起时却几乎性命不保。
不过好在他的复元能力卓绝,虽然现在仍旧全身包得像木乃伊,但已经可以勉强自己移动。
文森特正在啃苹果,忽然听到浴室里一阵乒乒乓乓,还夹杂着男人低沉好听的咒骂声……
嘴角漾起一抹愉快的笑意,然后,他收拾好脸上的表情,推开浴室的门。
「我说了不需要你帮忙。」坐在轮椅里的教父,脸上的表情只能用两个字形容――泄气。
「嗯。」文森特敷衍的应了一声。
他把掉落在地的杯盘捡起来,放回架子上。接着回过身,弯下腰,修长的指尖轻轻滑过休斯顿的下巴,十足的调戏味道。
「好扎,我替你刮胡子吧。」
金色阳光斜斜透过玻璃投射入房间,落在文森特柔软的发丝、瘦削的肩、白皙的皮肤上。让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淡淡的光芒中,显得那样安静而美好,如同坠落凡间的天使。
「好吧,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骄傲的教父终于在天使的诱惑下彻底放弃抵抗。
「今天看什么片子呢?」
「如果你再让我看像昨天那样的愚蠢爱情片,我就让他们把电视拆了。」
「喂喂,小心,别乱动……我想养只猫。」
话题转移得还真是快……
「嗯。」
「你同意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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