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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为奴[重生] 作者:公子书夜
越一眼,抽噎着对晏怀风说:“韩大哥,你、你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他们说、说你的骨头全碎了……”
路千寻耸耸肩,两手一摊,“哎我说你们,全都左耳进右耳出的么?我记得明明大夫每次说的都骨头快碎了,你们干嘛一个个都把那个快字主动忽略了。”
他用食指凌空虚指了一下晏怀风,叹息道:“看来你的人缘不太好啊,全都想你瘫痪呢。”
“你胡说!就你不是好人,每次都抢我的点心吃,还、还咒韩大哥瘫痪!我那是关心则乱罢了。”梅嫣回头含羞带臊地啐了路千寻一口。
“咦?我以为你喜欢的是萧花花,所以才追到寻簪阁来的,怎么当着我们花花的面儿又看上别的男人了?”路千寻一搭萧沉的肩,无比沉痛地说:“花花,你又被抛弃了。”
萧沉无动于衷地心想,又?幸亏路千寻不常去江湖上走动,否则他“飞鸟无还”萧沉现在肯定已经变成了一个声名狼藉烂桃花开遍的风流人物了。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面不改色地对晏怀风说:“韩公子,虽说已无性命之忧,还是得卧床休养才好。”
晏怀风向他点点头,诚挚地说:“多谢。”
萧沉微微一笑,站起来,“那么我们也就不打扰两位休息了――其实我们寻簪阁的床很大,躺两个人绰绰有余。”
楚越闻言更加尴尬,萧沉这话说得太正经,似乎只是觉得两人都是伤病缠身适合躺在床上好好休养,可能是心虚的缘故,楚越却听出了一点儿言外之意,意味深长的旖旎味道。
萧沉说完就提溜着路千寻走了。
梅嫣看看晏怀风,又看看楚越,拿袖子擦了下眼角,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好意思留在这里,也只好犹犹豫豫嘀嘀咕咕地走了。
闲杂人等全都离开了,楚越刚松了了一口气,心情立刻又紧张起来,晏怀风醒了,他会不会――会不会还在生气?
他望向晏怀风,对方的头发睡得有点散乱,漆黑一把衬得失血过多的脸色更加苍白,连双唇都失了血色。
楚越连忙扯下晏怀风的手塞回被子里,低下头问:“少主要不要喝茶?或者吃点点心?少主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我去叫人拿。”
说着就要走,就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叹息之声,晏怀风的声音响起来,“阿越――”
楚越怔在当场,他记得,从他不由自主地放走那个蓝衣男人开始,晏怀风就再也没有跟他说过话了,他想要解释,却无从开口,他要怎么说?说他是游荡到这个时空的一缕幽魂?
他知道晏怀风不可能相信,只能远远地跟在他身后,想要保护他,结果却没有预料到自己的昏迷,更没有预料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晏怀风还会为了自己去出生入死。
他发誓要保护晏怀风,最后自己却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这个身体原本主人的身份,实在是太蹊跷,他不记得十四在他昏迷的时候用他的身体做过些什么,但他知道十四跟那个蓝衣男人一定有某种关系。
十四原本的身份,很可能对圣门不利,甚至根本是站在晏怀风的对立面的,而属于十四的势力,很显然并不了解他早已经不再是十四,而变成了楚越。
同样的,晏怀风对此亦是一无所知。他原本就不是能轻易相信别人的那种人,如果就这样下去,也许以后还会有无数令人惊愕令人误解的事情会一一发生。
现在晏怀风终于愿意和他说话了……
他不能再让晏怀风受这么重的伤!
如果晏怀风需要一个理由才能相信他的忠诚,那么他就告诉他理由,无论晏怀风会不会相信如此荒谬的故事,他都必须要说。
他猛地转过身走到晏怀风面前,颤抖着看着晏怀风的眼睛说:“少主,我不是十四。”他看着晏怀风的脸,企图找出对方表情上的变化,然而晏怀风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似乎在鼓励他说下去,又好像根本没有在听。
“少主,我的名字叫楚越。”
“嗯。”
“但我不是原来的十四,不是那个打伤了你被关起来的那一个,我不属于这里,我其实已经死了。”
“……”
楚越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根本不会说话,那么多回忆组织起来根本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关于重生之前的每一桩每一件事情,才发现几乎全部都有晏怀风的参与。
前世他全部没有感受到的,晏怀风于细微处对他点点滴滴的关心和在意,重新回首时才蓦然懂得。
每一次他出任务回圣门,第一个看见的人总是晏怀风,晏怀风的理由不是赏花就是看鸟,甚至还有什么散步消食之类之类。
那时候他觉得无聊,现在才明白晏怀风只不过是想第一个看到他安然无恙地回来而已。
他也记得晏怀风总说自己不爱吃鱼,两人出去的时候都会把鱼肉丢给他吃,楚越自己是最喜欢吃鱼的。
直到有一回,晏怀风难得和晏清河一起吃饭的时候,他看见晏清河把鱼肉夹到晏怀风碗里,说他小时候最喜欢吃,才知道晏怀风说什么不爱吃鱼都是假话。
还有很多很多,那些细节在楚越述说的同时也一点点占据他的脑海,让他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曾经被那么温柔地对待温柔地呵护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更加地痛恨那个自己。
他忽然想,这么残忍地夺走十四的身体,只为自己重新来一遍,是否真的就是对的,虽然十四原本就没有重来的机会,他的灵魂早已离去,残存一点不甘的记忆,也终究消散。
然而楚越又有那么一点点庆幸,如果最后到了晏怀风身边的是十四的话,晏怀风一定会被算计。
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他就无法容忍。
晏怀风安静地听着,那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个荒谬的故事,就好像在戏台之下远远的看一出戏,他出神地看着楚越,然后笑了一下,“所以说,你逼死了我,很后悔,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又来尽忠?”
楚越点点头,虽然晏怀风看上去并不是很相信,他很想再解释一下,然而晏怀风话题一转,忽然说:“听上去从前的那个我似乎很喜欢你。”
楚越哑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了太长的一个故事,让人口干舌燥,尴尬不已的人随手拿过桌子上的茶杯一口气把里面的茶都喝完,没发现晏怀风的目光闪动了一下――那杯茶,萧沉刚刚喝过。
楚越忽然觉得自己拿着茶杯的手有一种被什么东西灼烧的感觉,不明就里地把杯子放回桌子上,抬头去看晏怀风。
晏怀风收回目光,掩饰般地说:“故事讲得不错。”
楚越有些着急:“少主……”
“阿越。”
“属下在。”
晏怀风招招手,看着楚越自动自觉地靠过来,他伸出手摸了摸楚越的脸,“萧沉刚才说,寻簪阁的床很大。”
楚越感觉到自己脸上一热,听话地小心翼翼爬上床,为怕晏怀风摔下来,把他细心地往里面挪了挪,自己躺在外边。
“阿越,那种事情,不要有第二次。”晏怀风忽然说。
楚越一怔,他不知道晏怀风指的那种事情是指自己讲的关于前世的事,还是之前放走蓝衣男人的事,然而晏怀风的语气,听上去像是不愿再计较。
他不知道晏怀风相不相信他刚刚所说的真相,然而晏怀风既然愿意给他机会,也许……他不敢想这一世的晏怀风会不会也喜欢他,但至少晏怀风虽然有时高深莫测有时捉摸不透,对他却并没有多么不好。
不,岂止是没有不好,明明就那么……
他转过头,身侧晏怀风的体温还是偏热,不知是不是有点发烧,楚越有点难过地说:“少主,以后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了。那个男人说如果没有他路过,你会……你会死在那个湖底……”
晏怀风忽然目光一凝,“阿越,你觉得救我的那个男人会是谁?”
楚越被这么一问,努力地想要回想那个人的模样,然而他的声音明明回荡在耳边,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这很不正常。
不过长得多么普通平凡,对于受过这么多年训练的楚越来说,要记住一张脸是易如反掌的事情,除非……
“他应该就是寻簪阁的阁主。”
38、往事
晏怀风说这句话的时候用的是非常确信的语气,没有丝毫揣测在其中,就像是对方已经跟他亲口承认了一样。
显然楚越并不明白他做出这样结论有什么依据,不解地问:“少主何以如此肯定?”
晏怀风高深莫测地看着楚越,那眼光无端地让楚越觉得有审视的意味,想到刚才他坦白了一切,晏怀风却没有任何表态,只说他故事说得不错,而根本看不出晏怀风信还是没信,这让楚越很是忐忑不安。
而晏怀风只是对于楚越所问的问题讥诮地回答道:“寻簪阁的阁主到底爱没爱过一个官家小姐,终究只是传言而已。然而每年夏天他都会在流花河畔隐居一段时日,却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虽然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放着富丽奢华的寻簪阁不住,非要住到那间风吹就倒的草庐里去。
楚越只觉得更加疑惑,“既是众人皆知,又怎么算得上隐居?”
晏怀风还没来得及回答,虽然他可能未必知道,就听窗下传来一个微凉蚀骨的声音,带着点儿随意说到:“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
楚越悚然一惊,这个房间里明明应该只有他和晏怀风两个人,这个声音从何而来?两个人立刻全身紧绷,齐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头望去。
只见雕花窗棂下,那两把空落落的红木椅子其中一把上,不知何时坐上了一个男人。
他像鬼魅一样在这青天白日里无声无息地进入这个门扉紧闭的房间,没有发出半点儿响动,甚至没有打扰到床上那两个沉浸在彼此纠缠中的人。
如果他没有发出声响,也许他们两个还要过好久才能发现房间里多出了第三个人的存在。
楚越猛地一翻身把晏怀风完全挡在身后,伸手就去摸他腰间从不离手的幻生剑,一摸才发现摸了个空,他立刻反应过来,昏迷了这许多日,那把剑大概还在自己的房间里。
看着楚越如临大敌的模样,椅子上的陌生男人动也不动,嘴角漾开一丝笑意。楚越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这个人看上去有点熟悉。
明明是一张很陌生的脸,从未在人海之中遇见过。
楚越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只觉得那身段与之前他刚见到受伤的晏怀风时坐在房间里的那个男人有些相似,但脸,虽然一样平凡,却不再是同一张。
再想到刚才他接的话,楚越脑中灵光一闪,心里觉得只怕这个人就是他们此行想见的阁主无疑了。
就在这时他感到肩膀上伸过一只手来,晏怀风一手扒上他的肩,接着整个人都附上来,形成一个从背后抱着他的姿势,把下巴搁在楚越的肩膀上,带着点儿笑意说:“别怕,阁主不会对我们不利。”
温热的、带着些微高于常人温度的呼吸在耳边吹拂过,像有谁拿着根逗猫草,一下一下地撩拨。
楚越感到浑身都快起鸡皮疙瘩了,一想到也许这位阁主已经把他们两个刚才的互动全部看在眼里,现在晏怀风还偏用这么暧昧的姿势呈现在人前,真是……羞于启齿。
好在阁主并不在意,也并没有端正严肃地坐在他的椅子上,而是慵懒地斜靠着,眯起眼来打量着床上的两人。
那个动作被他做来,无端有了一种雍容的味道,连带着那张木雕泥塑一般没什么特色的脸也瞬间生动了许多。
楚越心想,那大约不是他的真容,连同上回见过的那张平凡脸孔一样,都只是做工精良的面具罢了。寻簪阁的阁主墨夜,是不会轻易将自己的真容现于人前的。
楚越松了一口气,墨夜身上没有杀气,他感觉到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从晏怀风的怀里挣脱出来,然后下了床,出人意料地扑通一声跪下,默默地对着墨夜磕了三个响头。
墨夜一动不动,显然对于他来说天底下没有受不起的礼,只说:“这是为的什么?”
楚越抬头认真地墨夜,“楚越替我家少爷谢过阁主的救命之恩,若有机会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墨夜无可无不可地挥了挥手,虽然接下来说的话犹如石破天惊,他说:“是你家少爷,还是你家少主?”说完也不等楚越回答,径自望向仍在床上八风不动的人道:“韩公子?――圣门晏怀风。”
这是陈述的语气,与之前晏怀风说他是寻簪阁阁主时一样笃定。
楚越跪在床下,不知道墨夜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早就听所寻簪阁几乎无所不能,江湖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事情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可圣门远在滇南,前些天又闹过蓝衣男人那一出,墨夜何以如此肯定?
看着这两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一个坐在窗边,一个躺在床上,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寂静中仿佛有金铁相交的激烈声响,眼神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纠结蔓延,让人心神激荡。
晏怀风与墨夜对峙半晌,忽然若无其事地垂下眼睫,一伸手把还呆跪在那里的楚越拉起来,楚越一时不察,膝盖有些僵硬,直直地坐倒在床沿。
晏怀风望了他一眼,伸手给他揉揉膝盖,眼睛不看墨夜,嘴里却说:“阁主好眼力。”只说了这一句,却再没动静。
墨夜点点头,像是心领神会一样,抬手敲了敲窗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墨三。”就听房顶有细小的踏过砖瓦的声响,随即归于无声。
墨夜再回过头来,“现在不会再有人来了,晏少主找在下何事?”他嘴里问着晏怀风,目光却停留在楚越身上。
楚越一惊,连忙站起来说:“少主,属下先出去。”
晏怀风无谓地一笑,“出去做什么?”言下之意,是要楚越留在这儿了。墨夜根本无所谓,既然晏怀风信任这个下属,与他无干。
晏怀风借着楚越的帮助半坐起来,看着墨夜诚恳无比地说:“阁主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圣门发生了什么想必你也一清二楚。我们此来很想知道,寻簪阁与圣门的旧事。”
“寻簪阁与圣门没有旧事。”晏怀风话音刚落,墨夜就已经断然否决,然而他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又接着说:“有渊源的是圣门与鬼门。”
“鬼门么?”晏怀风若有所思,“鬼门与圣门的确是有渊源的,不过鬼门早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墨夜点点头,“我是鬼门最后一个还活着的传人,当然,这与寻簪阁并无关系。”他忽然话锋一转,问晏怀风和楚越,“两位可知道妄言书是什么东西。”
晏怀风和楚越当然知道妄言书是什么东西,普天之下,恐怕没有任何一个江湖人不知道妄言书。这只是一本薄薄的书册,却是一本能引起滔天巨浪的书。
江湖有传言,得妄言书者,得天下武林。
写它的人究竟是谁已经无从考证,有人说是早些年的某位武林盟主,也有人说是一个隐士高人,还有人说根本就是应天地之灵气凭空生出来的宝书。
然而谁都知道,妄言书上虽然没有记载可以让人富可敌国的藏宝图,也没有让人练了可以称霸武林的武功秘籍,但却确确实实,可以让人横行武林,骄行众人。
因为它上面记载的,是江湖中所有门派所有侠客所练武功的缺陷和弱点,掌握了这本妄言书,等于捏住了所有武林中人的命门。
得到妄言书的人甚至不用出手,他只要开口说他拥有妄言书,再指出他对手武功中的破绽,就能让人心生恐惧与绝望,不战而溃。
晏怀风明白墨夜这么问的意思,针对圣门的这一系列阴谋,如今看来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那把传说中可以打开放着妄言书的宝盒的钥匙,以及据说落在圣门手里的妄言书。
他抬头看着墨夜,漫不经心地说:“妄言书确实曾经在圣门之中。”
墨夜很快注意到了他语意中的意味深长,“曾经?”
楚越注意到的却是晏怀风的情绪似乎有所波动,因为他捏着他的手不知不觉地加大了力道,虽然他自己并没有察觉。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没有再说话,令人难受的安静一直充斥着整个房间。
墨夜很有耐心,他没有出言催促,也没有就此离开,只是斜靠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喝茶。
楚越满脸担忧地望着晏怀风,他能感觉到晏怀风一定想到了什么不堪的往事。
他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出言安慰,只好用力地握紧晏怀风的手,不管他是不是拽得自己很疼,只想告诉他他会一直陪伴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晏怀风终于出声,语气带着一点难以言明的低落和怅然,“晏清河一直把妄言书束之高阁,他当时对那个并无任何狂热的情绪。他只喜欢跟我娘亲在一起,钓钓鱼赏赏花。”
他没有管晏清河叫爹,只是直呼他的名字。
“晏清河和我娘当时对我都很好,直到他发现我娘是不知道哪一个势力派来的探子,嫁给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偷走钥匙和妄言书。于是,晏清河当着我的面杀了我娘。不过妄言书和钥匙都不见了,我娘终究还是得手了,不知道把它们送到了哪里。”
楚越震惊地看着晏怀风,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只知道晏怀风的娘亲早逝,却从来都不知道她竟然是这么死的。
当时晏怀风只是个孩子,背负着这么沉重的秘密,又不再受到晏清河的关爱,他究竟是怎么长大的啊。
前世的时候,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晏怀风看上去总是那么地落寞。
当时他们两个都只是孩子,楚越的家庭幸福美满,性格也很好。可那个身份无比尊崇的少主却总是一个人躲在后院里看天,身边没有半个朋友。
楚越总是忍不住去看他,蹲在那里跟他说话,把家里给自己的小玩意儿带去给晏怀风一起玩儿。
开始的时候晏怀风从不理他,他也不介意地坐在他边上自言自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晏怀风开始跟他一起玩,脸上也流露出一点孩子应有的天真表情。他们就这样一起长大,一直形影不离。
楚越现在才发现,原来前世的时候除了他以外,晏怀风没有亲近过任何人。
而这一世那十几年间,晏怀风连他都没有。
他难道就这样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后院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着那四四方方的天空慢慢长大,还要在外人面前看上去像一个被父亲无限宠爱的高高在上的圣门少主。
感到楚越的手指在颤抖,晏怀风看了他一眼,心里觉得有些可笑,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平静无比,连自己都不在乎了的事情,难道这个人还心疼了不成。
不过其实好像,还是有点儿难过啊。
晏怀风绽开一脸的笑意望着墨夜,“所以妄言书现在确实不在圣门,究竟在谁手里我也不知道,我娘她至死也没肯说出口。”
39、交易
“抱歉。”墨夜颔首,接着说:“这至少意味着你娘身后的势力与现在构陷圣门的势力不是同一股,否则他们早就拿到了妄言书,不需如此大费周章。”
晏怀风深吸一口气,望着墨夜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圣门这也算是无妄之灾吧。”
墨夜却看上去并不赞同:“这却未必。妄言书曾在圣门一事,原本无人知晓。可见圣门本身也并非上下一心。”
随着墨夜的冷静分析,楚越立刻想到了晏清河突然性情大变,以意图弑父夺位罪名将晏怀风囚禁于冰狱一事,又想到陡然出现的蓝衣男人,与晏怀风肖似的面容。
既然可以有两个晏怀风,那又何尝不可有两个晏清河?
圣门现在的门主,还是真的门主吗?
这种揣测太过惊悚,他不敢轻易下结论。
墨夜看看脸色微变的楚越,又看看仍旧看不出深浅的晏怀风,晏怀风望着他,眼神幽深莫测。
他知道晏怀风此来究竟想问些什么,也知道晏怀风想要什么,但墨夜并不信任楚越,所以一直在斟酌。
根据寻簪阁调查来的资料,这个曾经名为十四的影卫身份来历都很可疑――不过,这终究是圣门的事情。
墨夜随口说:“晏少主,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也知道你要什么。不过,寻簪阁的规矩,无论要什么,都是需要拿你最珍贵的东西交换的。”
晏怀风咳嗽了两声,在楚越忙着端茶倒水的时候闷笑道:“那可真可惜,我现在落魄如斯,只怕是身无长物了。”
“最珍贵的东西,未必是黄金白银,寻簪阁不缺这些俗物。”
晏怀风这下有些好奇,“哦?听阁主的意思,似乎是认为我这里还有什么能入得了您的眼啊。”
对方点点头,忽然伸出手指着楚越,“晏少主若肯割爱把这个手下送予我寻簪阁,你想要知道的,我自然知无不言。”
此言一出,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再说话。楚越惊讶地望着墨夜,他相信自己从前绝对不认识他,为什么这个男人一开口就要讨自己?
他知道墨夜一直在打量着他,但那种眼神,他确信,绝对没有任何亲近的意思,甚至还有些戒备。
那种戒备实在是太过明显,由此可知墨夜无所谓楚越会不会看出来,因为墨夜若是有心想要伪装,是绝对无人能够识破的。
情况总是在出人意料的地方发生不可思议的转折,如今选择权交到了晏怀风手里。他不仅需要情报,也需要寻簪阁的人力。
晏怀风一直都很清楚哪怕自己武功天下第一,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对抗无数人,更何况他并非天下第一。
只不过千算万算,算不到寻簪阁开出的条件这么的……奇怪。
在楚越看来,如果自己能够换到晏怀风想要的情报的话,他肯定义无反顾。
但这样晏怀风就只剩下自己了,他怎么可能放心让晏怀风一个人去面对那些黑暗残忍的一切。
于是在晏怀风还没有做出回应的时候,楚越已经单膝跪地对墨夜说:“楚越不放心少主,请阁主准许属下在少主重掌圣门之前陪伴少主,等一切尘埃落定,楚越一定会来寻簪阁完成这笔交易。能否请阁主现在就将所知的一切告诉少主?”
还没等墨夜反应过来,晏怀风已经掷地有声地回绝,“我不同意!”
楚越抬起头惊讶的看着晏怀风,他很明白寻簪阁所掌握的情报对于晏怀风来说意味着什么,“少主?”
晏怀风似乎恼怒楚越的自作主张,看也不看他一眼,望着墨夜说:“既然如此,些许前尘旧事,我们自己打探也罢。劳烦阁主,阁主请回。”
竟是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了。
墨夜倒也不恼,只是摇头叹息了一声,看向楚越的目光又多了几分若有所思,良久,他忽然无端地笑了一下,丢下一句“怎么弄得跟小情儿似的,我倒成了拆鸳鸯的恶人了。”
说罢起身走了,留下屋里两个,一个还呆呆地跪在那里,晏怀风躺在床上,表情也很是纠结。墨夜那句话简直如响鼓敲在耳边,一下子就解开了某些本来就只是蒙着一层薄纱的真相。
原本他们都可以继续这么走下去,一个做着自己虽然落魄依旧风姿高华的少主,一个做着自己虽然愚钝却忠心耿耿的影卫。
他们原本可以用这样安全的身份一路向前,谁也不去触及那个要命的底线,就算潜意识里察觉到了,也能够无声地避开。
他们可以在床上相拥依偎,在身体上做最亲密的事情,也可以在生死关头回护彼此,在寒冷的时候互相依靠,做彼此的支撑。
却不能越界,去奢求不应该的东西,比如超出了少主与影卫这样主仆关系的感情,这样的感情对于流离江湖的人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弱点。
甚至再也不需要妄言书来指出什么武功上的弱点,一旦承认这种感情,对方就已经成了自己的命门。
而现在,原本平衡的关系却被墨夜轻飘飘一句话打碎。
楚越沉默地站起身来,第一次没敢去看晏怀风,只是默默地帮他把被子盖好,刚才的一番对话,晏怀风身上的被子已经落地了一半。
谁也没有抬头去看对方,楚越安静的看着自己的手帮晏怀风掖好被角,然后闷闷地说:“少主不应该拒绝阁主的,这样少主的计划就没办法进行了。”
晏怀风冷哼了一声,“看上去你很想离开我。”
楚越的手指一顿,慢慢地收回去,低声说:“属下不敢。”不知道是否是心境变化的缘故,晏怀风总觉得楚越的声音,多了那么一丝情丝牵绊的味道。
他忽然转过脸来直直地看着楚越的眼睛,问:“在你那个故事里,晏清河……也不喜欢我吗?”
楚越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所谓“他的故事”指的是之前他对晏怀风坦白的关于前世的事情,显然晏怀风并不相信,但是竟也默许了这么荒唐的解释。
如果之前楚越还不明白以晏怀风的个性为何如此轻易放过他的话――那么现在他明白了。
楚越叹了口气,“不是的,门主一向对少主很好。”
晏怀风不再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看上去有些困倦,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儿回来,身上的伤还那么严重,强撑着和墨夜说了那么久的话,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不累。
看不出晏怀风对自己拒绝了墨夜是否有后悔的情绪,然而楚越一想到因为自己,晏怀风想要知道的那些事都没法从墨夜那里得知,就感到万分愧疚。
谁知晏怀风虽然没有看他一眼,却仿佛很清楚楚越心里在想些什么一样,忽然说:“别担心,至多今晚子时,他一定会告诉我们。”
楚越很惊奇,不仅是因为晏怀风这么肯定墨夜的动向,更惊奇晏怀风一下子就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
当天晚上,果然萧沉送来一叠书册,从纸张陈旧程度来看,都是很久远的记录。上面记载的往事,正是关于当年武林中圣门与鬼门的过去,而其中还提到了另一个门派,叫做暗月宫。
根据记载,圣门在鼎盛时期与鬼门和暗月宫三足鼎立,称霸整个武林,令所有武林世家臣服,三个门派的主人互相交好,结为了异姓姐弟。
当势力达到顶峰之后,没落就会无可避免地到来,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江湖中所有的世家门派联合起来打破了危险的平衡。
圣门被迫退守滇南,鬼门门主出人意料地解散鬼门避世隐居,而暗月宫却一夜之间在江湖之中销声匿迹。
――就好像它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直到现在,圣门依旧在滇南偏安一隅,鬼门最后一个不为人知的传人墨夜建立了寻簪阁,而暗月宫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晏怀风默默地看完了手中的书册,他明白墨夜给他看这段旧事的意思,墨夜认为此番构陷圣门的幕后黑手应该是暗月宫的人卷土重来。
知道了对方是谁,了解了对方的棋路,那么这一盘棋就能下得更精准。晏怀风的指尖搭在书册的边缘,忽然目光落在记载最后一行新添上的字迹上。
之所以说是新添上的,因为它甚至墨迹都还未干。
“小心身边人。”
晏怀风皱了皱眉,没有出声。
他想他大概明白墨夜为什么要他拿楚越做交易了,墨夜必定是调查出了这个影卫的身份来历有蹊跷,所以在提醒他。
寻簪阁似乎对圣门中人有着无端的善意,姑且认为这善意是由于鬼门与圣门曾经交好的缘故,只是墨夜终究不了解楚越,所以只是根据他的判断认定楚越留在晏怀风身边不怀好意。
晏怀风重重地把书册往桌子上一扔,牵动了伤处,半躺在床上皱眉。他还不能下床,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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