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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为奴[重生] 作者:公子书夜
晒太阳,那天抢新娘的圣门少主岂不是早就化成灰了。
也因着这谣言不像话,有脑子的人略微思索,对于之前的传言也产生了疑惑,一时之间,中原武林对圣门的态度从开始的一面倒要打要杀逐渐分化成两派。
白道盟主李毅对谣言的质疑,更让别的人也不愿意轻举妄动,反而形成了僵持的局面。
而这些荒唐谣言的始作俑者,正是曾经的圣门少主,晏怀风本人。那日与楚越在白道盟听到了李毅的一番话后,他就已经有了计较。谣言的破绽太小,才会让大部分人都深信不疑。
隐藏一滴水的最好方法是把它放入溪流中,同样的,要让一个谣言减弱它的威力,只要制造出无数个谣言就好。
此计收效颇大,再加上萧沉尚未有回应,而赵雯湖等人还没有行动依旧滞留在天渚城中。因此晏怀风与楚越这两日无所事事,把整个天渚城逛了个遍。梅嫣跟着他们叽叽喳喳,倒是热闹无比。
赵雯湖等人原本当天就想离开,皆因李毅说近日便是天渚城的尚武节,到时城中不仅流光溢彩、车水马龙,而且会有很多人家把家中收藏的极品武器拿出来让人观赏。
江湖人对兵器的狂热无以复加,是以前来参加了婚礼的人全都没有走,他们也不好太过突兀,只好闷闷地留在这里。
转眼就到了尚武节。
白日里还不觉得什么,到了晚上,各家各户都在门前挂上了形状新巧的八角风灯,盈盈一点烛光隔着一层纱,看上朦胧又美丽,连带着灯下之人都如梦似幻。
漫天的烟花放起来,像是往天幕上铺开了华丽的宝石,照亮一整个不夜之城。夜市上人来人往,提着灯笼的女子、儿童穿梭其中,恰似误入了仙境。
梅嫣挤到买胭脂水粉和珠钗佩饰的地方流连不去,晏怀风与楚越只好自己走。
两个大男人一起走在脂粉摊上本该令人侧目,幸好晏怀风依旧做纨绔公子打扮,楚越落后半步,就像有钱人家的少爷带着小厮出门闲逛,倒也并不违和。
他们两个都是第一次有这么平凡市井的经历,远离江湖纷争血肉搏杀,没有阴谋诡计没有残酷凉薄,就像真的是来自于平常人家的普通少爷,斗鸡走马、流连花间。
平凡却温馨。
慢慢地逛过了半个城,人烟逐渐稀少。
楚越刚才已经至少看到有三个婚礼上见过的江湖人与自己擦肩而过,左顾右盼地找些什么,忍不住问:“少爷,李毅说的是真的么?看上去只是一般节日,并没有兵器之类的。”
晏怀风望着远处一个与众不同的集市,眨了眨眼睛,“他若说是真的,就必然不会让它假了。”
楚越随着他的目光一同望去,立刻感觉到这里与刚刚经过的市井繁华不同,这个集市明显带上了凛冽厚重的气息,一排排兵器陈列在各自的摊位上,一眼望去泛着深浅不一的光芒。
就连这里挂的灯也与别处相异,光线更加朦胧,带着点神秘的色彩。
陈列的兵器很多,大部分看上去都很一般,算不上什么绝世神兵――两人心里清楚得很,真正的绝世神兵,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然而没走了两步,晏怀风的眼神忽然落到一柄看上去灰尘尚未拭净、乌沉沉的剑上。
29、赠剑
那把剑夹杂在林林总总的兵器中,看上去就像路边摊上随处可见的破铜烂铁,因为长久无人擦拭,落满了灰尘,被主人随意地扔在那里,毫不起眼。
晏怀风仔细地望着那乌沉沉的剑身,厚重、质朴、无华,一眼望去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他却看得出来,这一把剑的价值绝对比这个摊上所有的兵器加起来都要大,剑身材料非铁非钢非铜,应该是一种极罕见的东西。
天渚城虽然民风尚武,却不出神兵。最好的铸剑师大都隐身深山,十数年也不见得铸出一把好剑,就算是有,也只能有缘者得之。
能在这种摊位上看到这把剑,可见剑的主人并未意识到它的价值,只当一般武器拿出来卖。
晏怀风不过是欣赏,跟在他身后的楚越却是一怔,目光立刻牢牢被这把剑吸引,流连不去,眼神复杂难明,五味杂陈。
他认识它――或者说,他拥有过它,在他还不是一个影卫,而是木堂堂主的时候,遥远的重生之前。
他的剑术叫做“平生一剑”,之所以有这么威武雄浑的名字,是因为剑意凛然、剑势霸道,一旦出剑有如排山倒海,练至最高一层后对敌时只出一剑足以。
也因为此剑法太过霸道,出招时一般的青钢剑都无法承受,往往用不了几次就会断成几节,楚越无奈,只能随身带着好几把剑,因此还常被手下人笑。
为此后来晏怀风远赴深山,在夕隐居外站了三天三夜,才让归隐已久的铸剑师夕隐把这把用天外陨铁铸就的宝剑赠送予他,他又转身送给了楚越。
这把剑陪在楚越身边几乎从不离身,它让平生一剑的威力发挥到极致,甚至到了人剑合一的地步。
直到最后楚越误会晏怀风,一怒之下将它束之高阁叛出圣门,这一走到最后都没有再见过它。
想不到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楚越望着那把剑,感慨万千地想,这一世没有了晏怀风在夕隐居外的苦等,夕隐老人又把这把剑送给了谁?为什么会被当做破铜烂铁随意放在路边小摊上,掩去了光彩。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宝剑蒙尘,都是这世间最令人无奈的事情。
现在的他又有什么面目面对这把剑。
晏怀风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一直牢牢跟在自己身后的楚越这一回竟然没有跟上来,反而站在原地望着那把剑出神。
那表情也不知是悲是喜,却让他无端想到与蓝衣男人拼杀的那一天,他愤怒地因剑指着楚越,楚越也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仿佛透过虚无的空气看到了什么人,怀念又愧疚。
晏怀风走回楚越身边,“你喜欢它?”
楚越下意识地回答,“嗯。”然后像是从梦中惊醒一样,歉疚地看了晏怀风一眼,闷闷地小声说:“少主见谅,属下走神了。”
他大概是忘了自己现在还扮着男宠,穿着一身花花绿绿一本正经地说话真是……别有风情。
晏怀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见楚越的眼神依旧有些恋恋不舍地从那把剑身上收回来,于是径直走到那小摊前,伸手去拿。那摊主笑眯眯地看着他,大概对他竟然对那样一把脏兮兮的剑感兴趣而好奇。
在他看来,这摊上任何一把刀剑都比这一把要好得多。
晏怀风的指尖刚刚碰到剑柄,忽然斜刺里又伸出一只手来,几乎与他同时按在那把剑上。晏怀风一回头,就看到了李毅那张放大的脸,笑得都快开花儿了。
李毅大概是一个人来的,身后没见着谢语童。
也是,谢语童那种女人,大概是不爱逛脂粉铺子的。
李毅笑嘻嘻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晏怀风,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咦,这位兄台,我认识你。李某与拙荆大婚那天你就在席上,还未请教高姓大名,师承何派?”
晏怀风望着李毅一边说话一边依旧按在宝剑上的手,知道他大概也是看出了这把宝剑的价值,不想错过。本来他并不用剑,无所谓与白道盟主起冲突,不过看楚越刚才的模样,大概是真的很想要这把剑……
晏怀风微微一笑,手指依旧按在剑柄上,对李毅说:“小门小户不值一提。”
李毅摇摇头,先是大声说:“兄台过谦了。”然后又凑近晏怀风耳边,语不传六耳,“这么好的眼力,哪个小门小户能有,除非……你不是中原人士。”
晏怀风面色不变,也懒得与李毅打机锋,干脆不再理他,转身对那老板说:“老板,开个价。”
那摊主是个看上去忠厚老实的中年男人,虽然眼力不好看不出这把剑到底好在哪里,小商贩的油滑却是十足十,一见有人争着抢着要,其中一个还是李盟主,知道这把剑肯定是个宝贝,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开出了个天价。
李毅一龇牙,笑骂道:“有你这样的抬价的么。”
李毅这个盟主一向照顾百姓、平易近人,因此谁也不怕他,那摊主摸着脑袋憨厚一笑,开口:“宝剑都是无价的嘛,这怎么能叫抬价,小本生意,盟主不要欺负咱们。你不要,我可卖给这个客人了。”
晏怀风点点头,伸手拿剑,李毅连忙伸手阻拦,看得出他对这把剑也是志在必得,两人谁也不肯想让。
两个人两只手在宝剑上空不动声色地瞬间交锋了十几个回合,李毅眼睛一亮,要知道,能在他手里抢东西、敢在他手里抢东西的人可是不多的。
他一拱手,诚恳地说:“兄台,这剑我本想买来送给拙荆,还请兄台割爱。”
原来是打算送给谢语童的,李毅对她倒真的不错。
晏怀风轻声道:“盟主夫人想必要什么有什么,这把剑,盟主还是让给在下吧。”说着,一把扼住李毅的手腕。
楚越原本有点茫然地看着晏怀风,不知道他准备干什么,以为他是看上了那把剑,直到他和李毅起了冲突,才觉得不对。晏怀风又不用剑,何必要跟李毅过不去?
“少爷!”
晏怀风头也不回,“没事,你别过来。”
李毅此时的兴趣已经从剑转移到了人身上,身形越来越快,晏怀风见招拆招,两人就在小摊前打了起来。
晏怀风未免泄露身份,流萤小扇自然不能拿出来,两人全靠手脚功夫。李毅沉稳,晏怀风轻盈,煞是好看。
很快这小摊边就聚起了一堆看热闹的人,把打斗的两人围在中间指指点点,甚至有人把他俩当成卖艺的,叫好声、往地上扔铜板的声音络绎不绝,弄得楚越哭笑不得。
大部分功夫都不能使出来,晏怀风如一片飘摇之叶,在狂风中险象环生,楚越好几次按捺不住想去救他,又怕晏怀风不高兴,在原地焦急万分。
好在李毅出手虽然狠,晏怀风偏偏总是能在千钧一发地时候躲过去,反抓住李毅的破绽。李毅越打越兴奋,忍不住长啸起来,最后两人额上都沁出薄薄的汗,双双从空中落下来,迅速分开。
李毅一边喘气,一边朗声长笑,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晏怀风身边,一拍他的肩膀,“痛快!兄弟好身手,这剑让给你吧,交个朋友?”说着,他伸出手,悬在半空。
晏怀风看上去比李毅轻松得多,呼吸均匀,面色不变,甚至连衣服都没怎么乱,只有额上细细一层汗珠证明他打得也并不轻松。
望着李毅笑容满面的脸,他没有说话,只是在李毅等了半晌以后,终于伸出手去,与李毅象征性地握了握。
李毅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真的很奇特,明明心计也深沉无比,却偏偏让人觉得光明磊落,从对待圣门的态度和娶谢语童这些事情上可以看出,他并不是那种认为江湖上非黑即白的人,没有门户之见,不仅眼界不狭隘,而且也不是一根筋不知变通的人。
能不与他结梁子,那是极好的。
晏怀风感觉到李毅趁着与他握手的机会,低声迅速地说了两个字,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那两个字是“湖州”。湖州?听上去像是一个地名。
李毅像是什么都没说一样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潇洒得很。
晏怀风望着他走远,才回手拿起那把剑,若无其事地问摊主:“你刚才开的价是多少?”
那摊主闻言一惊,这个男人功夫高深,让他看不透,却直觉地有一种危险的感觉。如果是李毅,他漫天要价一点儿也无所谓,可现在拿到剑的是这个人……
看着晏怀风的眼睛,他打了一个哆嗦,连忙摆手,“要什么钱!大侠真英雄,我们天渚城的人最敬佩您这样的人!拿走拿走,这把剑归您咧!”
晏怀风点点头,转身把剑抛给楚越,正正地落进他的怀里。
楚越一怔,望着手里拿把沉甸甸乌沉沉的剑,“少爷?”
“你不是喜欢它么?走吧。”
望着前面自顾自离开的背影,楚越还有点不敢相信,他以为晏怀风喜欢这把剑,才如此大动干戈,连李毅都不惜得罪,到头来,原来却是送给他的?
然而手中的重量无法让他否认这个事实。
默默地拿衣袖擦去剑身上的尘灰,随着楚越的擦拭,宝剑终于露出它原有的光泽,深沉漆黑,如黑珍珠一般反射出模糊光线。
指尖摸到了剑身正反面细细雕刻的花纹,和两个凹凸不平的字。
幻生。
红尘似幻,浮梦人生。
他的幻生剑,前世由晏怀风为他求来,今生又由他放回他的掌心,百转千回之下,还是画成了一个圆。原来逃过了轮回,有些事有些物有些人,却是逃不开的。命中注定。
楚越紧紧地捏紧了剑柄,男儿流血不流泪,他此刻却感觉自己似乎红了眼眶。无论未来还要面对些什么,这把剑,那个人,他都不会再放开。
晏怀风在远处背对着他招招手,“阿越。”
他迅速拿衣袖擦过眼角,恢复了一贯的表情,沉默着追上去。
30、始觉春空,垂下帘栊
一灯如豆,半室昏暗。
桌上笔墨纸砚一一铺陈开来,镇纸压着宣纸一角,整张宣纸占满了半张桌子,上面却只有墨迹未干的两个大字,湖州。笔力遒劲,一笔一划皆如鸢飞戾天,即将破纸而出。
新墨的味道盈满一室,暗香浮动,屋外夜色正好。
床笫间被翻红浪,春=意方浓。
楚越趴在床上,衣衫半褪,露出背上一大片光=裸的肌肤,把脸埋进枕头里,只有随着呼吸起伏的身体证明他是醒着的。
晏怀风吻过楚越的肩头,将吻一个一个留在他的背上,又拉过他的手臂来亲吻。楚越的手腕上有七八道伤,虽然已经痊愈,伤痕却未退去,看上去有点狰狞的意味。
晏怀风记得,这是他中了浮生梦的毒以后,为了不让自己昏迷,偷偷自己划出来的。
他将唇贴上去,温柔地亲了一下,新生的皮肤尤其敏感,经不得这般逗弄,晏怀风立刻感到身下的楚越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觉得有趣,不仅没把人家的手放开,反而捉住了腕子,伸出舌头反反复复舔=弄起来,引得楚越一阵又一阵地发颤,晏怀风轻笑出声,用手指拨开楚越散落满枕的长发,露出一小段光滑的脖颈。
晏怀风伸出两指捏了捏楚越的后颈肉,大约觉得手感不错,极不安分地上下其手。上一回在水中,看过去一片朦胧不甚清晰,现在可算是一览无余。
楚越的皮肤原本很好,只是总是能看到大大小小的伤痕,刀、剑、暗器,还有各种各种甚至无法看出究竟是什么造成的伤疤,有些看上去已经很陈旧,大概受伤的年头已经久了,有些却还很新。
这些伤痕凹凸不平地遍布他的身体,原本应该并不好看,却有一种凶悍的性感,妖异的美丽,像盛放在黑暗里的、邪恶的花朵。
晏怀风的指尖一一抚摸过那些伤疤,忽然意识到这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沉默寡言的青年,并不是什么温和无害的人物,他经历过残忍的磨练,是一匹悍勇的狼而并非色厉内荏的宠物。
他的隐忍、退让、包容,只是因为他是晏怀风而已。然而这正是晏怀风最疑惑的地方,楚越何必一定要忠于他呢,他有什么值得他追随,他现在什么都不能给予。
如果楚越留在圣门,毫无疑问会有更高的身份地位。如果楚越自己离开圣门,也能在这个刀头舔血的江湖混的如鱼得水,而且自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无所有地跟在他身后,随时面临灭顶之灾。
对了,他忽然想起萧沉给楚越诊脉时说过,他全身的脉络都已受损,以后会慢慢丧失行动能力。
楚越对萧沉说是不小心跌入了寒水之中,他却清楚得很,只有鬼谷才有那样的千年寒潭。
他一句话把楚越打发去鬼谷,甚至从来都不认为他活着出来,按说楚越恨他才对,却偏偏……
晏怀风一只手绞着楚越的头发,把它们缠上自己的手臂,看着黑与白奇异地交融,靠近楚越耳边,长长地叹息,“阿越,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热热的气息拂过耳边,让楚越的耳朵泛起红色,然而语意却让他有一点惆怅。是啊,晏怀风本该什么都有的,他是天之骄子。
楚越动了动,在晏怀风的身下艰难地转过身来,正脸对着晏怀风。
这让晏怀风有些意外,床笫间他们很少这样认真地互相对视。
楚越定定地望着晏怀风,然后双手撑着身下的床榻,仰起头,快速地在晏怀风唇上擦过,这是一个安慰性质的吻,楚越实在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些别的什么,让晏怀风高兴一点。
他想,晏怀风大约是喜欢他在床上主动一点的。
“少主想做什么,属下都愿意为您去做。如果少主想要圣门,或者想要中原,属下都可以――”
晏怀风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唇,似乎上面还留有眼前这个人的余味,他笑起来,竖起食指按在楚越的嘴上,低声道:“嘘――这个时候,别提圣门……”
楚越身上半缠着的衣衫终于被扯了个干净,晏怀风经过了某位老大夫的一顿指责,总算记得要做准备工作。
当他从枕头底下拿出那瓶药膏的时候,楚越又想把自己缩回枕头里面去了,不过这回没有得逞,被晏怀风拦了个正着。
对方的表情一览无余,让楚越不由自主紧张地绷紧了身体,晏怀风沾了脂膏慢吞吞开疆拓土,顺便在楚越胸前亲了又亲,恶质地说:“阿越,你全身都红了。”
“这里红。”他咬了咬楚越的耳朵。
“这里也红。”他啃了啃楚越的锁骨。
“这里,嗯……更红。”晏怀风扔开碍事的小药瓶,俯下身,抬起楚越的双腿,一点一点进入身下人的身体。他故意把速度放得很慢,好让楚越完全感受到他的动作。
楚越紧紧闭着眼睛,五指紧紧揪住了身下的床单,像在暴风雨的海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准备承受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然而晏怀风没有马上行动,而是伸手擦去楚越脸上的汗水,低下头与他温柔地接吻。
“阿越,看着我。”他说。
楚越猛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放大的那张脸。晏怀风的睫毛几乎能够触碰到他的脸,对方的头发散落下来,与自己的头发缠在一处,铺了满枕缭乱的青丝,再也分不清彼此。
像相伴而生的藤蔓,为了生长到更高的地方沐浴阳光,彼此交缠彼此扶持,仰望天空所在的地方。
他不是第一次与晏怀风上床,然而他一直觉得,晏怀风与他做这种事,除了想要试探他的忠诚以外、就只是为了发泄欲=望。晏怀风如此骄傲,秦楼楚馆是不适合他的,他在他身边,多么方便。
因此他也不会顾及自己的感受。
这是晏怀风第一次与他接吻,这种行为在楚越心中甚至比床笫之事本身更神圣,更像是有情人之间才会做的事情。可是,有情人?晏怀风会对他有情吗?他们怎么可能……
楚越不记得,其实这并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那天在白道盟,为了让楚越不至于走火入魔,晏怀风早就已经吻过他了。
似乎是对楚越的没有回应而有点恼怒,晏怀风惩罚性地咬了楚越一口,看着对方乍惊乍羞的模样,跟平时那个沉默寡言像影子一样的男人完全不一样。
“少主……”楚越眨了眨眼,晏怀风的模样在他眼前渐渐模糊,无论如何都看不分明,却在他心里越来越清晰。
楚越忽然意识到,当他的情绪特别强烈的时候,脑海里那些逐渐缺失的空白,就又会疯狂地涌回来。
晏怀风的舌没有离开楚越,却乍然动作起来,狠狠地一个冲刺,把楚越的一声呻=吟堵在了他的嘴里。
楚越下意识地缠住晏怀风的腰身,伸手搂住了身上的人。他慢慢调整着呼吸,试图去完全容纳晏怀风。
不同于完全的痛苦,慢慢地,楚越开始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奇异的快感,从身体蔓延到灵魂,让他为之颤栗不已,无法自控。身体和灵魂,似乎都开始狂欢,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
热浪缠身。
低低的喘息声夹杂着偶尔的呻=吟,和床上传来的响动,让桌上那一盏微弱的灯火都开始左摇右摆,最后只能不甘心地熄灭,徒留满屋月光,隔着纱窗,照出绮丽似梦。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才平静下来。这一回晏怀风总算有点分寸,没让楚越再受伤,简单地清理洗漱过后,两人裹上薄薄的被子,晏怀风依旧搂着楚越,再没让他出门守夜。
虽是夏日,天渚城的夜晚却意外地凉爽。后半晌下过了一阵雷阵雨,雨后青草馥郁的芳香和泥土湿润清晰的气味充斥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晏怀风呼吸清浅悠长,应该已经睡着了。楚越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惊醒了枕边人。
幻生剑不像一般长剑,长不盈两尺,被他藏在自己的枕头下面,时刻警惕着有人来袭,同时也带来潮水般起伏涨落的往事。
桌子上那个地名,是晏怀风从集市上回来后写下的,据说是李毅莫名其妙告诉晏怀风的。他对着那两个字看了半天,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告诉楚越,他们明天启程去这个地方。
萧沉那边尚无消息,晏怀风却突然决定要去湖州。
那个李毅真的可靠么?
楚越皱着眉,不过谁也不知道萧沉要怎么把消息透露给他们,以李毅与谢语童的关系,萧沉让他来传递消息似乎也说得通,虽然让白道盟主传消息好像太嚣张了一点,不过寻簪阁似乎也嚣张惯了。
尚武节一过,赵雯湖他们肯定也迫不及待准备对圣门动手,他们觊觎那把钥匙已久,万一圣门有什么变故……
“大半夜的,皱着眉想什么呢?”晏怀风忽然睁开眼,伸手在楚越眉间抹了一把,“有什么都等明天再说,先睡觉。”
晏怀风的眼神深邃而安宁,让楚越那急切的心情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放空脑海里纷繁复杂的一切,至少现在,他想要保护的人,正安然无恙地躺在他的身边。
31、变故
亦是当夜,当日在白道盟就已结盟的几人迫不及待地再度聚首,短暂的商议过后,赵雯湖用指尖沾了水,在桌子上潦草地写下几个字,示意大家表态。
同室的几人看看桌上的笔迹,互相望望彼此,全部点了点头。
跃动的烛火中,他们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唯有眼底那一抹贪婪之色显露无疑。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天空中无星无月,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两路人马悄无声息地离开天渚城,朝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往江南,一往滇南。
马蹄声踏在无人的街道,似敲响一日的晨钟。
梅嫣兴高采烈地逛了一晚上,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等她洗漱完毕小步跳着去找她的“韩大哥”的时候,只看见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和桌子上用茶杯压着的一张信笺。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有缘再见。”
梅嫣嘟着嘴,闷闷得坐了半晌,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忽然又笑起来,自言自语道:“有缘再见么?或许真的有缘呢。”
话说晏怀风与楚越两人出了天渚城,一路往江南而去。湖州不是什么出名的大城镇,两人一路打听着,紧赶慢赶,也走了好些日子才到。
一进湖州地界儿,与天渚城完全不同的氛围扑面而来。这里是明显的江南水乡,名唤苕溪的水脉绕城而过,三五成群的女子结伴在河边洗衣浣纱,时不时地传来银铃般悦耳的笑声。
还有不少小孩在河里游泳摸鱼,苕溪流水清浅,与澜沧江那样湍急的水流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路边老人躺在藤椅上晒太阳,半眯着眼睛懒洋洋。
这是个精致且安宁的地方。
甚至让楚越怀疑,他们是否真的能在这样的地方找到萧沉,更别提找到寻簪阁的阁主。不过晏怀风既然认定了这里,想必是不会错的。
两人一前一后,看似漫无目的地走。
没过多久,晏怀风走到一处寻常的宅院前,忽然停住了脚步,莫名其妙地问道:“阿越,你认识踯躅花吗?”
楚越不明就里,下意识地回答:“少主,属下记得现在不是这种花开放的季节。”
“不开花你就不认识?”
“……认识。”
“那就行了。”晏怀风笑眯眯,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棵树说:“上去看看,哪里的踯躅花最多。”
虽然不明白晏怀风的用意,楚越还是点点,见四顾无人,迅速地跃上树枝,专心致志地东张西望。
踯躅花开时是最好找的,不过此时已是盛夏,只怕连残花都已经化作尘泥。
楚越原以为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才能找到那么一两株踯躅花,谁知只抬头一望,什么都不用找,就已经凑到了眼前。
只因为这一片踯躅花实在是太多了,虽然够不上十里花海,却也足够让人叹为观止,挤挤挨挨地靠在一起,肆意得简直如同无人打理。
即便没有开花,依旧能让人感受那种蓬勃的生命力和张扬的美丽。
楚越跃下树,走到晏怀风面前,“少主,就是这一家,府邸里面大得很,有几间楼前种满了踯躅――还有个花圃里面都是兰花。”
看到兰花,让他立刻想到了萧沉,楚越有点恍然大悟,又有点不太相信,“这里是……寻簪阁总部?”
晏怀风没有回答他,径自往里走,一边喟叹道:“听说寻簪阁阁主从前喜欢一个官家小姐,那位小姐最喜欢踯躅花。只可惜红颜薄命,成了黄土陇中一副白骨。如今看来,江湖传言也不全是假的。”
楚越忍不住抬头望了望这座寻常府邸的大门,上头连个牌匾也无,简朴得很。
“官家小姐?”
江湖中人招惹官府是大忌,想不到这个寻簪阁阁主,喜欢个人都这么出格。楚越从前也想过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姑娘,何门何派,与她要如何相处,是否也会相知相许,共度一生。
但娇娇弱弱连针扎到都会泪水涟涟的官家小姐,实在是不适合他们这些刀头舔血的江湖人的。
甚至连一般的小家碧玉他们都不会娶,江湖人的门户之见,其实也不啻于高官贵族。
楚越一想到如果家里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娘子,竟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上一世他尚未娶妻,家中爹娘都是习武之人,最后还是被那些小人暗地里杀害。如果再多一个无力自保的……
楚越想,这些,他都不需要。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才能完完全全地效忠晏怀风。
“不知道这位阁主究竟干了些什么,连那种深闺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都能遇到。”晏怀风原本说得轻松,还带着点儿调侃的意味,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杀气。
并不明显,如果换了别人,也许会当成自己的错觉。但晏怀风太熟悉那种感觉,他原本已经要叩门,忽然一顿,然后平平移开丈许。
日光下,一袭蓝衣当头照下,手中折扇灿若流霞。
晏怀风微蹙眉尖,想不到这个人竟然也会出现在这里。究竟他是一直掌握了他们的行踪,还是有人告知?
看似随意地瞄了楚越一眼,晏怀风迅速出手格挡。扇骨在空中相击,蓝衣男人借着由上而下的冲力,让晏怀风又后退了几步。
晏怀风望着他出现的方向,那应该是……楚越刚刚上去过的那棵树。以楚越的武功,他为什么会没有察觉?
“困兽犹斗,何必。”蓝衣男人嘴角微扬,露出一个弧度微妙的冷笑。“你总不会到现在还执迷不悟,认为自己是晏清河的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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