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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为奴[重生] 作者:公子书夜
毒攻毒,虽然开始时十分残酷,然后功成之后就再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平时运功调息也很顺畅,倒没有发现自己的经络受损。
感觉到晏怀风、缁衣男人和梅嫣的目光全都望过来,楚越想了一想,半真半假地解释,“曾经不小心掉进寒潭里过,原以为没什么大碍。”
缁衣男人点头,手依然放在楚越的腕上没有离开,“那寒潭的寒性想必十分强烈,你的内力竟又走了阴寒一路,眼前看着或许无碍,等日子长了只怕四肢都会僵化。”
他说话的声音非常温和,然而内容还是让楚越和晏怀风的心头蒙上了一层乌云。
楚越望望晏怀风,这种消息对于他们目前的处境来说实在是雪上加霜,他难得地主动开口问:“那我还有多长时间才会……行动不便?”
对方略一思索,回答:“你还年轻,这种症状大概过了三十才会慢慢显现。”
听完他的回答,楚越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一点儿,对于自己的状况并非不担忧,然而大部分的担忧来源于他害怕自己不仅不能帮助晏怀风重掌圣门,反而成为对方的拖累。
如今这人既然判断他过了三十才会慢慢失去武功,而他今才年二十岁,这十年的时间里他应该能够辅佐晏怀风做完一切,那就没什么所谓了。
晏怀风一直没有说话,嘴角也不像往常一样保持微笑的弧度,目光虚虚地落在楚越的手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梅嫣非常惊讶,“韩大哥,越公子你们会武功?你们都不告诉我!”
晏怀风无心与她纠缠,随口说:“一点微末功夫,练来强身健体的,并不入流。”
好在那人并没有拆穿这个谎言,他把完了脉收回手,语气中带着点儿惊讶:“除了寒毒之外,这位小哥应该还中了一种名为‘浮生梦’的毒,发作时疼痛如万蚁噬心,等毒性蔓延全身,人就会死。”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看脉象这毒已经拖了几天了,好在之前像是服用过缓解毒性的药物,因此还不算晚。至于发烧倒没什么,静养就是了。”
晏怀风和楚越还没说话,梅嫣已经嚷了起来,“哇,你好厉害,光把脉就什么都知道了?”
那人谦虚地摇摇头,“并非只有把脉,我用内息在这位小哥的经络里运行了一个周天。”
晏怀风闻言几不可察地一挑眉,要知道以楚越的性格,不可能容忍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这样肆无忌惮地侵入全身,或者他们从前其实是相识的?
又或者……晏怀风望着正与梅嫣温言解释的人,他看上去的确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的男人。
晏怀风不动声色地放下楚越还卷着的袖子,遮住裸=露在外的肌肤,开口问:“那么阁下能否解这‘浮生梦’的毒?或者阁下能否告知在场哪一位是萧沉萧大侠?”
缁衣男子感觉到晏怀风言语中好像一丝微弱的敌意,却不知道这敌意从何而来,当然这对他并无任何影响。
他略静了静,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对他们说:“这是‘浮生梦’的解药,服下就好。可惜那寒毒在下却是爱莫能助,但愿两位能够得遇名医,或许尚有转机。”
瓷瓶静静地立在桌上,却没有人伸手去拿。晏怀风的目光意味深长地飘过来,楚越似乎也在瞬间变得戒备,透出凛冽肃杀的气息。
“这毒只有‘飞鸟无还’萧沉才能够解,还没请教,阁下究竟是谁?”
“……寻簪阁副阁主,萧沉。”
楚越瞬间跃起挡在晏怀风身前,提防萧沉神鬼莫测的暗器伤害晏怀风,然而萧沉见状却是失笑,指着桌上的小瓷瓶说:“你这幅样子,怎么让我有一种我已经声名狼藉的感觉呢。你就算要打,总该服下解药,才更有胜算吧?”
楚越不语,只是尽忠职守地守着晏怀风,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晏怀风却忽然拍拍楚越的肩膀,示意他不必紧张,然后绕过楚越上前伸手拿过桌上的小瓷瓶,回身送到楚越手中。
“少爷?”
“没事,你先服下。”
“这……”
晏怀风见楚越尚有迟疑,径直拔了塞子,将其中乌黑的小药丸倒在掌中,拈起一颗递到楚越唇边。
大庭广众之下,楚越被这近乎暧昧的动作惊得懵了,顺从地张嘴咽下去,唇齿似乎还不经意间碰到了对方的指腹,低着头不敢看他。
萧沉点点头,称赞晏怀风,“好气魄。”
楚越吞下药丸后立刻闭目调息,等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脸色已经比之前好了不少,显然体内的毒性正在被中和。
晏怀风这才回眸报以一笑,“听闻萧副阁主行事从来都是光明磊落,想必不会做些宵小行径。只是我有个问题想问阁下。”
“请问。”
“众所周知,阿越所中‘浮生梦’乃是阁下独有的毒,且阿越所中毒针上也有阁下专用的兰花印记。前几日阁下还在路上偷袭意欲置我们于死地,现如今怎么又如此大方将解药赠出?”
“如果你真的认为偷袭之人是我的话,刚才根本不会用那解药吧。”
晏怀风不语,也不否认。
“事实上,我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竟能拿到我的暗器。我更好奇的是,两位究竟是什么人,值得人费尽心思偷袭又祸水东引于我?”
萧沉说得轻巧,儒雅的背后却透着令人心惊的气场,整个人的感觉与之前的让人如沐春风完全不同。
两人正僵持间,忽然有阴沉沉的声音从附近传来,“几位好像没有中毒?”
四人同时回头,只见远处台上,谢语童不知怎么已经昏迷,被两个黑衣人看着,而刚才对他们说话的,正是不知何时注意到这边的蓝衣男子。
他的目光在几人之中逡巡一圈,最后落在萧沉身上,“中原武林果然卧虎藏龙――所有人都听着!今日在此的英雄豪杰,只要归顺我圣门,立刻发下解药。否则不仅杀无赦,诸位的家人只怕也难保全。识时务者为俊杰!”
此言一出,又赢得众人骂声一片。
晏怀风若有所思地观察着这个冒充自己的人,总觉得这个人抢亲是假、胁迫这些人也是假,而激发中原武林对圣门的反感才是真。
他若真想做些什么,在场这些都是中原武林的中坚力量,既然有能力下毒,直接下置人于死地之药便是,如今却仅仅只让他们无法运功……
他似乎非常想要抹黑圣门的形象。他的背后是否有人主使,最终目的又是什么,一切的一切,都还是谜团。
晏怀风略低下头,不让那个冒充他的人注意到自己的脸,将自己掩在萧沉身后。他非常期待,这个人究竟会做再做些什么,毕竟顺着藤,才能摸到瓜。
而眼前的困局,又要如何解?这里有的是出头鸟,他很想看看哪一只先起飞。他不相信李毅对这样的局面,真的一点意料之中都没有。
倒是楚越的寒毒……
果然,不多时,只见萧沉镇定自若地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之后望着“晏怀风”。
“谢语童虽然不再是我寻簪阁的副阁主,寻簪阁毕竟是她娘家。我寻簪阁的人,由不得外人欺辱。”
说毕将酒杯随手往地上一掷,随着瓷片飞溅的脆响,远处忽然响起万人行军之声,向着此处浩浩而来。
21、逆转
“呵呵,寻簪阁?”蓝衣男人抬袖掩住半张脸,古古怪怪地笑了两声,似讥似讽地望着萧沉。
“什么时候,寻簪阁也开始自诩为白道正派了?你可知在座的诸位豪杰们,中有一多半都私心里希望寻簪阁被灭门。你们与我圣门一样,都不过是他们眼中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外道罢了。”
说毕,他又回首一指,指着今天的新娘无限唏嘘地说:“谢姑娘行走江湖不过真性情,到了这些人嘴里,就是心狠手辣杀人无算。李毅这个酸腐要娶她,一大片的所谓长老站出来反对,害她只能舍了那劳什子身份出嫁。若娶她的人是我,我必然让她此生都不受半分委屈。哪用看这许多虚伪的嘴脸?”
他说得深情款款,倒像是真的对谢语童一往情深。但在场这许多人谁也不是瞎子,谢语童昏在那里他根本不闻不问,分明是借了抢亲的由头挑场子来了。
说真的,谢语童嫁谁不嫁谁,萧沉原无所谓,反正是她自己的选择。然而他一向把谢语童当妹子看待,却容不得什么人搅了婚礼还如此放肆。
“多说无益,在下寻簪阁副阁主萧沉,愿领教一下晏少主的高招。”说毕长袖一拂,人已跃上桌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晏怀风”冲去,五指如抚摸情人发丝般温柔地在虚空中划过。
蓝衣男人目光一凝,明刀明枪有迹可循,尚有招架的余地。萧沉的暗器无影无形,角度也刁钻古怪,实在防不胜防,不得不小心应对。
手中折扇迅速展开,当胸一挡,几篷乌沉沉的细针已经布满了整个扇面。蓝衣男人嘴角挂起一丝冷笑,挥手一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暗器通通还给萧沉。
萧沉伸手在空中无比从容地虚化几把,不仅化解了凌厉的攻势,且如探囊取物般收回暗器,又是一扬袖,随风吹过的几片落叶忽然一顿,飘飘悠悠地向蓝衣男人飞过去。
这几片叶子飞得实在太慢,看上去就像是风吹过来的一样,任凭哪个三岁小孩儿都能随手碾碎,蓝衣男人反而郑重起来。
“沾衣欲湿杏花雨?萧副阁主的暗器功夫果然不愧为江湖第一,这一招以慢打快,极其难学。连这一招都让你练成,可见寻簪阁并非浪得虚名。可惜啊,我怕你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施展了。”
看着那些仿佛随时都会摇摇欲坠的落叶,蓝衣男人忽然招式一变,手中折扇如流光飞舞,在半空中划出灿烂的残影。
楚越和晏怀风齐齐一怔。那招式分明就是……流萤小扇。
无论是中原、塞外、还是滇南,整个武林中唯有圣门少主晏怀风才会这门独门武功。因为招式灿烂若夏夜流萤,才有了如此风雅的名号,其实是极其狠辣霸道的功夫。
如果说之前这个男人冒充晏怀风抢亲、下毒、挑衅,晏怀风都可以按兵不动静观其变,那么在对方使出了流萤小扇以后,他无法再隔岸观火。
世界上竟然有第二个人会使流萤小扇……他竟然也来到了中原……他还自称是圣门少主……
这是一场高明的嫁祸,更可怕的是,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扇风过处看上去岌岌可危的落叶们瞬间化为齑粉,萧沉双手连挥,源源不断的暗器从各种诡异的地方发出,袖刀、飞镖、连环星,还有许多从未见过的古怪暗器。
然而它们统统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流萤小扇的残影中,甚至没有留下一点残骸。
蓝衣男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打落最后一把暗器,看着只剩下一身空荡荡缁衣的萧沉,他不再防守,扇面一合,直取对方颈上人迎穴。
没了暗器的萧沉并不惊慌,向后一仰避开流萤小扇的锋芒。
两人打得专注。都没有发现就在这时,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手忙脚乱地爬上比武场一侧的屋顶,垂下两只脚来晃荡晃荡,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摸出瓜子慢悠悠地嗑起来,一边嗑瓜子儿,一边看两人比斗。
比武场中,一场单方面的屠戮正在进行。
所有拿着弓箭包围众人的黑衣人,一个一个被身后不知道从何处悄无声息地钻出来的人打昏,没有发出半点呼救声就被拖了出去。
被留下来看守谢语童的两个人感觉不对,刚要起身,刚刚还躺在地上安静睡着的新娘忽然睁开眼,眼神清醒无比,根本就没有昏迷过的迹象。
手中子母匕首毫不迟疑地交错一挥,两人来不及动手,就被抹了脖子。
温热腥红的血液溅在她的嫁衣上,让原本就喜庆的嫁衣更加红艳,像开了漫山摇曳的花。
她与李毅对望一眼,伸出一只手去在倒下的黑衣人怀中摸索。李毅看上去像是十分担心妻子,冲上去抱紧她,趁机把一个瓷瓶放到谢语童的另一只手里。
那是场下所有中毒之人的解药。
谢语童不是正派出身,他们的相爱遭遇了了太多非议,始终也得不到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老们承认。
李毅原本就策划了这一次的中毒事件,再由谢语童出面解开他们所中之毒。这样白道欠了谢语童一个大大的人情,自然不会再多加为难她。
想不到他派去潜伏着准备下毒之人发现了另一个也准备下毒的家伙,李毅由此算到了今天婚礼必有变故,因而早有准备。
他们不动声色地任由那人下了不知名毒药的食物,转头就全部处理掉,今天这些人中的毒,依旧是他自己准备的那一种。
如此一来一箭双雕,中毒事件根本不用解释已有人跳出来承认,谢语童依旧能够拿着解药卖给在场所有人一个大大的人情。
李毅与谢语童相视一笑,彼此眼中皆是了然。他李毅,从来都不是什么君子,只要不严重到伤天害理天怒人怨,计策谋略,他都无所谓。
就算谢语童并不在乎,他也要让谢语童为天下所承认,而不是过着不尴不尬的生活。
谢语童拿着解药,一步一晃地走下台阶,红色的裙摆衬着苍白的脸色,都显示着她拿到这瓶解药有多艰难。
每一个拿到解药的人都无言以对,望向谢语童的眼神愧疚与感激交错,更有性格直的汉子直接抱拳道歉,声明以后无论谢语童与李毅有什么困难一定出手相助。
而对于突然出现解决了黑衣人的神秘力量,他们从萧沉摔杯的那一刻就已明白,寻簪阁早已派出精锐守护这位前副阁主的婚礼,由此对寻簪阁的强大与神秘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他们抬头去看场中还在缠斗得难舍难分的两人,此时的萧沉看上去应对得有些吃力,落了下风。
“嘿!萧花花,下面都收拾干净了,你怎么这么没用?”屋顶上嗑瓜子儿的清秀少年忽然吐出瓜子壳儿,笑嘻嘻地叫道。
萧沉那从来都温和儒雅的表情听到这个声音以后忽然变得有点儿怪异,像是在极力掩饰某种无语的情绪。
不再一味地防守,他忽然一倾身,伸手抓住了蓝衣男人的手腕,“晏少主,你大势已去,不如就此放手,让我妹子完成她的婚礼。今天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
那双手就这么轻松地穿过他流萤小扇的辉光,径直抓住了他的手腕?
蓝衣男人不可置信地看了萧沉一眼,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他们的毒已经解了,而他的手下却全军覆没。
他没有丝毫胜算可言。
他恨恨地看过每一个人,最后把目光移回萧沉身上,咬牙切齿地说:“今天就放过你们这群窝囊废。当初你们怎么把圣门逼出中原退守滇南,今天圣门就会怎样卷土重来!”
一番话说完,他手中扇骨一挑打中萧沉抓着他的手,脱身后转身急掠而去,没有丝毫留恋,至于那些牺牲的下属,更是看都不看一眼。
萧沉没有去追。
屋顶上的少年咔嚓咔嚓地嗑着瓜子,晃荡地腿又嘲笑他,“萧花花,你怎么能这么善良呢?你应该去当菩萨呀。”
“……不要叫我萧花花。”
“那叫啥?小兰兰?兰花儿?小兰花?……”
“路千寻!”
“好啦好啦,属下知错,副阁主千万息怒。”路千寻无所谓地扔掉瓜子,拍拍两手从屋顶上跳下来,半点都不正经地去搭萧沉的肩。
一场风波在寻簪阁的插手下平静收场,李毅与谢语童准备继续行礼。
然而晏怀风望着那个蓝衣男人离去的方向,忽然起身,一言不发地趁乱独自追了出去。楚越从未看到过他这样的表情,像是有什么东西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
“少爷!”楚越心急如焚,立刻跟在晏怀风身后一起追了出去。
留下梅嫣在原地目瞪口呆,这么好的轻功,韩大哥还说这只是不入流的微末功夫?果然中原之外高手如林吗?
22、对决
萧沉拎着路千寻的爪子把它从自己的肩膀上提溜下来扔到一边,回头看去,刚刚与他同桌的那两个男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那位姑娘,还有点茫然。
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想,虽然是趁乱,然而这两人离开的速度依然很惊人,竟让他没有注意到。
中原武林,似乎一夜之间变得热闹起来了呢。
“路千寻。”
“什么事啊花花儿。”
“……阁主可有前来?”
路千寻摸摸脑袋,“没有……吧,就算来了我们也认不出。再说他要是来了,李毅不该跟乌眼鸡一样跳脚了么,谁不知道小谢喜欢了阁主很多年的,要不是……”
“行了。”萧沉一见路千寻又准备把那点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全都扒拉出来连忙阻止,要被李毅听见了那才真郁闷。
这边厢司仪重新拉长了调子,随着李毅与谢语童面对着彼此双双弯下腰去,一声“礼成”一锤定音,让这场一波三折的婚礼顺利落幕。
香气四溢的新鲜酒菜重新被端上桌来,气氛变得嘈杂热烈。
而另一边,天渚城错落有致的屋顶上再次上演一场追逐游戏。蓝色身影于屋脊上轻巧掠过,有意无意地放慢了速度,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的眼中此刻有略带愉悦与兴奋的光芒,完全看不出刚刚在婚礼上挑衅却一败涂地的狼狈与愤怒,就好像他来此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抢新娘。
不一会儿,他的耳尖微动,已经听到了身后衣袂飘拂的声音,咧嘴笑起来――终于有人追上来了。
他干脆停了下来,转身眯着眼睛观察来人。
来人金红色的衣服在阳光下本该透出一种浮华轻佻的气息,随着凌空的飞跃却显得异样地飘逸。
晏怀风这几下兔起鹘落,身姿极为漂亮,与蓝衣男人落在同一屋脊之上,彼此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晏怀风眼底有杀意,甚至没有去隐藏。
蓝衣男人像是看不到,一手捏着折扇,一下一下敲打着自己的手心,在漫长的沉默过后,忽然别过头,对着附近空无一人的角落朗声道:“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吧。”
话音空落落地抛出去,被沉默的虚空吞噬。过了一会儿,角落处慢慢转出一个身影,楚越抬头仰望着屋顶上对峙的两个人,略有点担忧的眼神落在晏怀风身上。
晏怀风并不看他,他知道他跟在自己身后,却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能被萧沉一招制住的人竟能发现楚越的藏身之地。要知道,影卫最擅长的无非是隐匿身形。
看来他与萧沉的交手中分明保留了实力。
晏怀风摇摇头,示意楚越一边观战。这个蓝衣男人承载了他太多疑问和揣测,他需要一个答案。
楚越这是第一次见到晏怀风对别人出手,也是第一次见到晏怀风拿出那把温玉为骨的扇子。
一蓝一金两道身影站在看上去离天空极近的地方,各自持扇,有那么一个瞬间,楚越竟然觉得他们非常相像。
蓝衣男人初见时并无晏怀风那么动人心魄,然而仅看侧面却又与晏怀风很是肖似。让他不得不怀疑,这张脸是否真实。
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出手的,两把扇子在半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连日光也给人一种暗淡了的错觉,扇骨相击时发出清脆细微的声响,完全一模一样的招式。
流萤小扇的第一招,登高望四海。
扇子缠在一起,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晏怀风看上去只是轻轻地拨开了对方的手,声音却有些虚浮,他紧紧地盯着对方的脸,冷声问:“你究竟是谁?”
蓝衣男人闻言展颜一笑,“我以为你是个明白人,怎么,是不敢相信还是自欺欺人呢?”
“不可能!”
晏怀风断然否认,扇影交错,两人飞速地分开又飞速地靠拢,扇面合拢,双双用扇骨去切对方的咽喉。
流萤小扇的第二招,天地何漫漫。
在楚越看来,这就像一场华丽的舞蹈,两个人的动作整齐划一,配合得默契无间,若不是衣服颜色不同,根本就分不清彼此。
恰如双生。
然而他无端地觉得那身蓝衣穿在这个陌生男人身上很不合身,其实这种颜色,晏怀风才最适合,深蓝、浅蓝、月白,穿在晏怀风身上都一种令人宁静的气质,沉郁又轻灵。
既矛盾又和谐。
他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烧,伸出手摸了摸脸,一片滚烫。感叹这场病来得实在不是时候,毒虽解了,病去却如抽丝。早知道,该问萧沉要点退热丸药的。
就在他走神的那么一会儿时间里,晏怀风与蓝衣男人的缠斗已经难解难分。
蓝衣男人仿佛是故意,无论晏怀风用什么招式,他都立刻用同样的招式予以回击,角度、动作毫厘不差,简直就像是镜中倒影。
蓝衣男人看着晏怀风越来越迟疑的动作,逼近了他冷笑,“你知不知道你是谁?”
晏怀风把头一偏,躲过对方蕴锋刃于无形的扇面,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是晏怀风。”
蓝衣男人立刻流露出讥讽与不屑的表情,轻蔑地否定,“不,你不是,我才是圣门少主,我才是晏怀风。”
“你以为学几招有形无神的流萤小扇,就当自己是个人物?”
“哦?那你问问你自己,天底下除你之外还有谁会流萤小扇,谁能让我学会这几招‘有形无神’的功夫?”
蓝衣男人在“有形无神”几个字上特意加了重音,听上去极其刻意。其实不用他如此提醒,晏怀风与他一交手就已知道,对方的流萤小扇其实炉火纯青,绝对不在自己之下,甚至……
晏怀风心中的怀疑越来越深,他望着对方颈间的一块形状特异的玉坠,“是晏清河教你的?”
蓝衣男人瞬间后退,收回扇子展开遮住一半容颜,笑得高兴异常,一字一顿极慢极磨人极残忍地对晏怀风说:“他是不是从来都不允许你叫他父亲?”
明明如同挑拨离间的一句话,却让晏怀风无话可说。因为这根本就是事实。晏清河从来都不让他叫他父亲,从来都不。
蓝衣男人并不满足,他狠狠地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他关你入冰狱的时候,你不是已经在怀疑了么。”
晏怀风手指微动,在袖中紧捏成拳,摇头否认,“我是晏怀风。”
蓝衣男人摇头,“不,我才是。”
话音尚未落下,在晏怀风尚有一瞬间怔忡的时候,他忽然出手!
扇面的泥金被阳光折射出刺眼的金光,如大鹏展翅恨天太低一般高高跃起,从上往下俯视着晏怀风,化作无数残影,通通向晏怀风压去。
那是强大至极的威压,如果首当其冲,根本避无可避,更何况那人根本就是有备而来。嘲笑的声音从天空中传来,“你应该从来没见过吧,流萤小扇真正的杀招,风飘大荒寒!你练的无非是残本而已。”
晏怀风怔怔地,仿佛忘了还手。
其实不是没有怀疑过的,流萤小扇如此狠辣的武功,却总给他一种少了什么的感觉。然而晏清河总是呵斥他,说那是因为他悟性不够无法领悟其中深意的缘故。
他的父亲虽然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母亲,可此后亦再也没有另娶,整个圣门上下,唯有他一棵独苗。他一直以为,他父亲对母亲也许还是有情有愧的,无论当时多么冷血。
却原来,都只是棋子而已。
“少主!”楚越眼睁睁地看着晏怀风几乎放弃了反抗般任由那杀气压下来,再也顾不得其它的什么,下意识地冲上屋顶,一把抱过晏怀风,将他护在自己怀里。
他不想死,但晏怀风更不能死。这两人的对话虽然不响,然而以他的耳力依旧听得一清二楚,晏怀风从来都是从容不迫胸有成竹的,他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态的模样。
十几年来深信不疑的一切忽然天翻地覆,就算是他也无法一笑置之。
紧紧抱着晏怀风,狼狈地滚下屋顶,才堪堪躲过那一招的正中,却还是被余势波及,就像冬日里最凛冽的朔风刮在脸上身上,火辣辣地疼痛。
若不是蓝衣男人最后关头忽然收了手,他们两个,可能都会死。
落地沉闷的响声中,楚越把晏怀风保护得严严实实,自己充当了肉垫,承受起两个人下坠的重量,喉咙涌起一股腥甜,他沉默着咽了回去。
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蓝衣男人站在屋脊之上向下望,轻飘飘扔下一句“废物”,然后从容地离开。
楚越丝毫不怀疑,如果他不是离开而是下来准备杀了他们俩的话,自己一定会跟他拼命。
其实若不是他用言语扰乱了晏怀风的意志,仅凭那一招杀招,晏怀风也不会如此惨败。
他看得很清楚,到最后,晏怀风根本处于恍惚状态。
怀里的身体动了动,晏怀风推开他半坐起来,嘴角流下一丝血迹。那一招终究还是震伤了他的肺腑,却也震醒了他。
“少主。”
晏怀风随意地擦去嘴角血迹,瞥了楚越一眼,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仿佛刚才的痛苦从未存在过,“你还叫我少主?”
楚越看着他,坚定不移,“楚越永远只有一位少主。”
23、心有千千结
晏怀风没再说话,只是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往前走,楚越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保持着落后三步的距离,既不打扰他,又能及时地发现异动。
晏怀风没有回比武场,也没有回客栈的意思,一个人穿过喧闹的人群,慢慢远离天渚城最繁华的地段,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却看不出方向。
两旁的建筑逐渐破败,行人减少,草木荒疏。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城郊一带。由于气候不同的缘故,中原的草木没有滇南那么茂密高大,颜色也没有那么青翠,不过看上去仍然别有意趣。
看晏怀风还要不知疲倦地往里走,楚越终于上前一步拦住他,“少主,逢林莫入。”
晏怀风抬头冷冷地望着楚越,楚越无视他冷意森森的目光,固执地拦在他身前,脸上是不赞同的表情。
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突然伸出手握住楚越的肩膀,在对方略带诧异与不解的目光中一用力,狠狠地推着他迫使他后退,直到楚越不得已后背撞到树干上,才停下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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