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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分杯水 作者:千里孤陵
的,虽有些不可置信,还是慢慢就把这人身份想透。一时不敢应声,悄悄退走。
“慢着。”小皇帝看方才同他动手之人要走,开口道。
那人脸色一变,却只得僵在原地。容暄亦凝了神色,转眼看他。
皇帝仰着脸,任由容暄查看有无伤处,极是惬意的眯着眼,半晌方道:“你喜欢那马也没什么,等我回京时,把它送给你就是。”
那人怔了怔,眼中渐渐浮上感激之色,低头应了退下。
容暄缓下脸色,朝他笑笑,引小皇帝入帐。小阮惊魂未定,一时不敢跟来。
暄王入帐,俯身便跪下来:“臣大不敬,皇上恕罪。”
小皇帝那里舍得,急去拉了起来:“这事原来我也有不对。”――本来就是你不对。
容暄回想方才之事,依然后怕,仍忍不住去细看他颈边,所幸没有伤及皮肉,然而削断皇上发丝,也依然是大不敬。
小皇帝手上拿着自己头发,想起一事,突而道:“要恕罪也不难――”拉住了容暄不让他跪。拈过他颈边一缕发丝,拨剑削断。同自己断发混在一处,“这便是赔罪过了!”
“你这孩子。”容暄不知他意图,不以为意的笑道。皇上今日举动虽冒失了些,但军中素来尚武,他一来以武服人,虽则其中有些水分,二来他本就是群星拱月般骄纵出来的性子,难得恕了众人,倒谈不上有何不妥之处,反是大得人心。颇有些欣慰,便也不去说他。
小皇帝自是笑,把那两缕发丝细细缠了,束在一处。小心收好。在小皇帝心里这就是结发的意思了。不由得心情大好,眉开眼笑。
又忍不住拉过抚开自己发丝的手,把脸凑过去在容暄掌心蹭来蹭去。只觉手指修长微凉,掌心一层薄茧。合着些微湿意,原是细细惊出些汗来。知始终是为着自己,不由心中暖软,抬眼看去,容暄神色温宁,由着他这些举动,正含笑垂目望着自己。
皇帝脸上微微一红,心中是如何情愫翻腾、心猿意马便只有他自己才知晓。以至生出些个食指大动的想法。只是此处人多眼杂,又是流水无意,再做不出更亲近一步的举动。大是恨恨。
他正耳鬓厮磨得酣畅淋漓,帐帘子啪的一声响,见是钶笕掀了帘子进来。身后跟着容懋,闻讯赶到。
容懋瞧着小皇帝面上绯红未退,眼里却含着分嗔意。略有些怪异,只当是挨了训。只可恨秧及了自己。
当着钶笕,容暄也不能拿容懋如何,只是略略责他几句管教不周。容懋默默听着,心里叫屈,这厮哪是他能管教得了的?
第 27 章
闹到此时也是午饭时间,只得留了他在军中用餐。
皇上也是饿了,可看一看送上来的饭食,不由得微微皱了眉头。
容暄御下甚严,自己平日在军中,皆是同士兵一般同饮同食。不料皇帝在此用餐,自没有备别的菜肴。其实昨日饭食也算不得精致,只是皇帝欢喜得紧了,不曾觉查。此时看他模样,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见他食不下咽,容暄只得道:“城里尚有两家酒楼不错,若是吃不惯,过会带你上那儿吃去。”
小皇上瞧瞧桌上食水,下不得箸。想他便吃这些,委实心痛,转眼去细瞧。果真像是清减了不少。不由得迁怒容懋:“出京时不是让你照看好了小叔叔的,怎么养瘦了?”
“养瘦了?”容懋因他而无端得了一场池鱼之灾,更不打算去招惹这太岁。正默不作声的咬着馒头郁闷。拈量着他的用词,慢慢的笑了笑,抬头看向皇帝,恭敬回话。“这可不是九叔,是我九爷,我那里敢怠慢。”
容暄瞧瞧他,知是方才责他确有几分无理,也由得他信口开河的说去。
容懋于是越发放肆,果真笑着唤。“是吧?九爷。”容暄只是笑,也不答话,却是默许着他胡言。
小皇帝于是皱了眉,拿筷子敲敲碗沿:“那也不当吃这个。这般粗糙的物事,就合当是给野蛮人吃的。”他借题挑衅,嘴里说着话,眼睛却瞄向一边。吃好吃坏好歹是他们一家人聚在一起,这不相干的外人硬挤来做什么。
钶笕午饭也是一同吃的,这般馒头薄粥干菜,他若无其事吃来,不见有丝毫为难。见小皇帝挑剔饮食,虽皱了眉,也只是自吃自的,冷眼看着他胡闹。
此时闻言住手,朝容卓陡然看来,眼里不屑已化作不加忍耐的冷意。
“……三军将士,吃的便是这般粗鄙之物,总也只为家国两字,既投身进去,生死尚且不论。”容暄只恐钶笕当真动起手来。
台面上容卓却只顶着个王爷世子的名头。较之离原有可能的未来国君。还是差上数截。若是真打了也奈何不得。然而多少就有些责难之意。“卓儿说这等话,如何对得起天下?”
皇上听他话里责备,怔了怔。
容暄乖机朝钶笕投起一眼,却是微微有些央告他不予计较的意思。
钶笕看他片刻,眼里冷意慢慢平复下去。垂目也不再去看容卓。只低头之际,几不可闻的道:“你吃得,我自然也吃得。”语气里自有股难于言喻的亲昵。
偏这话叫小皇帝竖着耳朵听了去。咬牙冷笑道:“皇叔吃得,自然我也吃得。”
当下赌气抓过冷馒头,只当是钶笕一般狠狠撕咬。
容懋见事态落幕,在心底里缓缓叹了口气。小皇帝自三岁会告御状,五岁会记恨报复。之后除却先皇同几位皇叔,表兄弟再无人敢打,偏偏偶尔可恶起来只恨得人牙痒。他倒望着今日钶笕能狠狠打其一顿pp,虽说有损国体,却是长出里一口恶气。算不得吃亏。
却是容暄终怕他再生出事端。随意吃些,便匆匆带他出营。
“表弟平日里得宠,骄纵惯的性子。还望王爷莫同他一般见识。”容懋因向钶笕笑首。看几人出帐去远,话锋一转。“其实,若能有人教训一二,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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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马驰了一阵,皇帝心气稍顺。这才来得及抬眼打量四下景象,果是不同中原的风光,但地方上的屋舍萧瑟,亦比不得中原之地飞檐斗角,一望便是道不尽的繁华贵气。没有多少好看。
城中民房大半低矮。做买卖的也不过横竖两三条街道。冷冷清清不见什么人影。店铺也不过卖些寻常日用,便是有些脂粉布匹之类,在皇帝看来,也是粗糙得不堪入目。
容暄自也不指望这些能引起皇帝兴趣。领着一小队人马随行,径自带他出了城。沿小径行出十数里,去瞧各项工事进程。沿途偶有零落村庄,左右也不过寥寥几户人家。北地春迟,所见仍极是萧条败落。
皇帝一路瞧去,渐渐不语。
锻城原是北去必经关城,内地的茶叶食盐,陶瓷丝绸等货物都要经从此地去住北疆列国。锻城亦是繁荣之所。十余年前一战,锻城失守,蛮夷尽掠财物之后,屠尽城中百姓。当年锻城边关第一大城,逃得性命者,不及百人。血流漂杆,亦不过如此。
当时只得周围材落剩得一些人丁,又有发配过来的人犯在此深山中伐木采矿,算是略有人烟。
“十年前满目疮痍的情景,皇帝不曾见着。”容暄仍不肯僭越了,策马落他半个马身,在他身侧微微叹道。
这些事皇帝不是不知,只是不曾有人当面细说。如今身在北地荒凉处,听着他话里淡淡沉痛,一情一景渐渐鲜活于眼前,默默悚然。
“……后虽收复,但一代名城,从此毁之。此后封关驻防,便是十年之久。北地少了内陆茶叶食盐,也非幸事。”容暄淡淡叹。“……戎马征战原是国事,但地方百姓却还要过日子。此地一锁十年,商贸不通。关内山城干旱苦寒,作物耕种不易,……关外虽可放牧,亦是过得漂迫日子,又有流匪蛮军时时相扰……其生活之艰巨无依难以一语蔽之……”
“所以皇叔就想议和?”小皇帝默默听着。突而插口问了一句。语气里微微有些怪异。“既是血仇,便当也牙还牙,以血还血才是!”
“也不全然如此。事关国体,自不可轻易示弱服软,”容暄微微一愕,思忖着答他。“戎兵厉马是国之根本,半点儿松懈不得。身后是万千黎民锦乡河山,国之疆士,是半步也退不得的。但能不打战,对百姓来说亦是好的。”
他语语里诚挚,小皇帝想起钶笕便是这离原使者,于是就不怎么痛快起来,心道九叔多少有些为那蛮子说话,撅起嘴来不语。
容王未看清他脸色,在一旁也是一时静默。他少年时逢乱世,义不容辞便负起捍卫疆士,驱除鞑虏之责,本当是青涩天真之际,却夜夜枕戈待旦,日日出生入死。本见惯了生死,然则那一丝善良本性使然,眼见万千白骨点点滴滴,积攒成就帝王功业,他身在其中,却觉索然萧杀,难得世道渐趋安宁,于那繁华富贵,其实是生出些万千感慨。小皇帝自是不知道的。
第 28 章
此时两人渐行上一带高岗,将一众随从落在身后,只见山间小块盆地,薄雾氤氲。远方山势连绵不断。
“我十年征战,这一路原是杀戮过来的。血腥见得不少,对人命仍难做到铁石心肠,无动于衷。”容暄下了马,看着天际低语道。 “不望不世伟业,宁要天下数十截太平,不愿见四野纷征,生灵涂炭……”
王爷仰起脸来,抬手遥指极南中土,向他道:“卓儿,我要这天下海清河晏。”
山风过时,拂开他落下发丝,恰有阳光破空而出,照在他面上,一时颜色如玉。阳光映照在所指遥指的万里河山,眼前初春凛冽,却已有新绿破开寒意盈盈而出。仿若这眼前河山锦透,皆是因了这一指点,方才有了姿态秀色。
“海清河晏……”
小皇帝看得痴了,喃喃念了几遍。
沿着那人目光看去,容暄正垂了目来看着自己,神色温和,眼中殷殷切切,期盼信任,有太多复杂深沉的东西扑面而来,真挚至及。小皇帝猛然惊觉这份期许,不由得微微颤了一下。
忍不住上前一边,探手握上了他遥指天际的修长手指。
“海清河晏……”心潮澎湃的问出来时忍不住有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等到海清河晏时,小叔叔会在我身边吧?”
“容卓。”暄王反手扣住他的手,一同指点万千河山,展颜笑了笑,直呼他的名字。若是让皇帝出这次宫,能体谅些民生疾苦,却也算不虚此行了。容暄见皇帝有这份决心,自是欣慰。 “做个明君罢。这天下是皇上的,唯愿皇上给这天下带来数十载太平!”
小皇帝不觉得自已之前昏庸,今后更将发奋图强,是要令九叔令眼相看的。接下来倒乖觉许多。容暄怕他生事,三四日来丢开军中事务时时陪他,又搬至府郡寻的院中小住,离那钶笕远远的。自让皇帝打小心眼里舒服不少。
容暄在这几日里,也把当地工事情形同他慢慢解释。
此城是兵家要地,常年数万屯兵,粮草便是要紧,但粮草运送不易,历年是朝廷头痛的问题,
但山间却有田地可供耕作,只是天寒地旱,收成细微,近来工事,除却兵部工程,余下便是水利灌溉之类。若此事成,军中多是农家子弟,练兵之余从事耕作,也可部分自给自足。甚而可使家属迁至于此地,慢慢可望恢复地方生机。
然而此项工事细微艰巨,收效也不是一时可见。军费中无此项预算。容暄抽出部分军营料理此事,又从地方村落连同留放当地的人犯中抽调人手,慢慢进行。官兵尚有军饷,这一部分人却不可使白工,仍是从军饷中抽调,亦是一条活路。饮食差些,也多半由此而至。
至于军士不满怨恨,有人的从中作梗,如何安抚弹压,其中利蔽,种种关系等等,都借这一两日工夫,略略同皇帝引导。
小皇帝皆默默听着,再有饮食之事,遂不见挑剔。容暄见他体谅坚忍,欣慰之余,千方百计寻些野味来,皆节省给他。
皇上心中皆有了些励精图治的意思,又时时哄得九叔高兴,本时冷清的面容上,常常笑了迎他。食有野味,空暇下来寻思些他那满心思念头,日子足可比宫里滋润。
这一日去巡查了回来。院里却是静的,一转眼见小阮在院里垂头丧气的低头跪着。小皇帝不由得奇道:“小阮?”
小阮满眼泪汪汪的抬头瞧他,却不敢作声。
“怎么?”容暄微皱了眉道。便是小阮做错何事,总也不会是容懋罚他如此吧。
“谁让你跪着了?”小皇帝伸手去拉他进来。“别怕,有我在呢。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小阮闻言反吓得变了脸色,又瞧见小皇帝挽衣撸袖的模样,更是唬得面无人色,拿眼朝着屋内只使眼色,拼命推拒着他的手,几乎跌到了地上,便是皇上开口,也不敢起来。
“我让他跪的,待要如何?”一人从屋里冷冷笑着答道。“怎么?跪不得了?”
“跪……”小皇帝见了此人,忍不住抖了抖。正要开口应承。转眼见容懋站在湛王爷身后正朝自己使眼色。钶笕也在厅中,目光越过自己看向容暄,眼神较之平日亦加温柔。心里便不舒服,把那一声示弱的‘跪得’咽了回去。只强笑了笑。“六叔怎么也来了?”
“来看看。”湛王爷瞧着他的样子,忍了又忍,只冷笑了平声答,也不去戳破他偷跑出京的事。看看他又看看容暄,颔首淡淡道。“很好。”
皇帝自知理亏,缩在容暄身边不作声,只窥了空朝钶笕狠狠瞪上两眼。后者也不理会他。静看着容暄越是目若春水。
容暄不明就里,只觉出些不妥。六哥正眼也不朝容卓多看,也不大像是为着皇帝出京的事气得狠了。这神色里的阴郁竟是冲着自己发的。总不成还为着秋防一事生气?或者是为着先前那事?这一想心里便虚了。也只得道:“六哥路上辛苦。”一时也想不出别的话来。
湛王爷顿了片刻,不答他话。转头向钶笕淡淡道:“笕亲王先请了。我这儿还有些家务事理会。”
“也好。”钶笕爽快应道。神色间却是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朝着容暄笑了一笑,出门去了。
湛王爷见他面上欢喜,微微皱了皱眉。待外人走尽,反而出了回儿神。
皇帝在一旁悄悄扯扯容暄袖子。容暄侧过脸来,微微摇头示意他莫闹,神色间也是一片迟疑不解。
湛王爷看在眼里,静默了片刻,终是大怒。脸上反而沉静了下来,看也不看面前茫然无措的两人,只对跪在外头的小阮道:“便是这么个奴才挑唆着主子胡闹,便是跪死了也是便宜他的!”
小阮眼泪汪汪的,俯低了头不敢辩。
小皇帝闻言又缩了缩。此番出宫是他暗地里主张,小阮也是事后得着,着实冤枉。便是知晓了,也是拦不得他的。此时六叔看着不温不火,心里定是在气头上。当下也不敢出头。
“这原本就跟他不相干。六哥何苦拿他撒气。”反而是容暄苦笑了笑。“这地上还凉着,跪也跪了这许久。便饶了他吧。”
容湛冷眼看着皇帝不作声。冷笑了一声,也不理。
第 29 章
容暄便自作主张的给小阮使个眼色。让他起来。小阮也不敢退下去了,仍是在门口低头站着。
“离原此番议和,你看如何?”容湛眼光在几人身上睃了睃。慢慢道。此番说话里反而平心静气。
“天下安生不过数年,应当一时权宜。”暄王爷不明他意思,想了想,只是平心而论。
“你也说是应当一时权宜?那便议和吧。”容湛眼里阴森地看看他,突而笑了笑。甚是潇洒的一拂袖。“割地进贡之事还在其次,和亲的人选却大意不得。”
皇室如今并无当龄的公主人选,而一般臣子家的女儿,一来身份不够庄严,二来需提防里外勾连。着实不可轻忽。
“右相家……”容暄见他说起正事,便也放下心来,细细想着。
“那不用,对方有指定的人选。”容湛看着他,凑近了他低声切齿冷笑。“难怪抵死了不招,却原来给我弄个番子回来!”
不等容暄回过神来,他很是潇洒的坐了回去道。“钶笕一口咬定了要你。正好皇上也在这儿。连京城面圣也不用了。待事情谈妥,就让你一道回离原去。岂不正好!”
此言一出,当场众人石化。
“朕不准!”小皇帝先回过神来,再顾不得其它,跳出来拦到容暄身前。怒道。难怪那厮方才总是一付漠漠含情的模样!
“哦?”容湛瞧瞧他满脸怒色。淡淡笑了笑。“臣还记得皇上出京前把玉玺也托给了臣下,只道是这几月里无论任何事务兼托臣摄政。皇上的旨意臣不敢怠慢了。这事就不劳皇上费心。皇上吃好玩好才是要紧事。”
“朕、朕……”小皇帝那亲笔书信上确是这么说的,一时哽住,恨恨连说了几个朕字。却无后话。转眼见容暄脸上骤白骤白,面无表情的僵在了原地。不由惊慌。扑上去摇着他。“九叔为什么没有生气?为什么不生气?”顿时不敢往下再想,难道是……难道是?!
“六哥!”容暄却不是没有生气,只不过太震惊尚来不及生气。被他摇得头晕,反而清醒了些,推开了容卓,也不由得微微动了怒,冷下脸来。
“有什么不对?”容湛却不怕他,冷冷笑道,“坦言孺仰爱慕之情,总好过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龌龊!”
这话说得略刻薄些。容暄脸上亦见得苍白。却狠狠盯住六王爷不肯稍错。皇帝绷着脸,闻言僵在一旁作声不得,又极是不甘心,恨恨握着拳杵在那儿。
“皇上万金之体,想必是累了,早些休息去吧。”容湛只当没见着。
皇上虽怒着,到底对这六叔甚为畏惧。眼睛溜溜一转,居然一转头乖乖便出去了。小阮忙巴不得的跟了上去。
“容懋,护送皇上回去。”容湛对容懋道,复又低声冷冷道。“看紧了他。”
容懋听着这三言两语里已不太对劲。当下悄悄应了一声,跟着出去。堂里便只剩下两人。
“六哥!”容暄冷着脸,正待要问。容湛劈手丢了个细颈白瓷的瓶子到他怀里。一怔抬眼,容湛脸上没了方才的盛气。反而隐隐有些担忧神色。
细细瞧了瞧他,这才慢慢开口。“你上次逃得仓促,想必也没带什么药物出来。”
“也用不着了。”容暄滞了一滞,这瓶子收也不是,只得慢慢道。
“你收着便是了。”容湛转眼看着他,隐隐压着怒气,口气不善。
容暄也不敢再推拒。悄悄收了。这才又绕回到方才的事上。正要开口,抬眼见六哥正皱眉,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同你说笑呢。”容湛冷冷叹了口气道,以全不是说笑的口气把最近京里头的事挑要紧的慢慢说了。未了一叹。“这事我会帮你回绝。……但这一回去,便有着多少麻烦等着。”
六哥未提的意思,他若有钶笕这个遮掩,大可绝了悠悠众口,自无人敢轻易奈何。容暄虽明白其中关键,心底却是不肯的,一时怔在那儿,哑口无言。
“皇上没有同你提起么?”容湛想了想问他。
容暄大是尴尬,摇了摇头。
“皇上什么都……没有说么?”六哥追着又问了一句。
容暄不解,仍是摇头。
“这也好,你也不用理全他。”容湛瞧见他眼里茫然之意,心中早已领会。只冷笑了道。“若有谁敢刁难你,总还有哥哥们。倒要看看谁敢放肆。”
“皇上近来也乖了许多……”容暄不明他怒气因何而起,忍不住替他说话。
“你别跟我提他!”容湛一拂袖,冷着脸道。
容暄只当是皇帝此番在京里头闹得狠了。也不好好再帮他开脱。
当晚只加派了人手看照着小皇帝。又有容懋守着。自是一夜无事。
无事是在容懋看来。小皇帝回了别院便没人管教,几乎把房子里头能砸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遍。容懋知道他的脾性,见他在气头上,也由着他闹,不作声的一一记下,自会挑了机会报给能管教他的人。
看他闹得也累了,这才让人把晚膳送了进来。
小皇帝赌着气不吃,只管把众人连同小阮一道赶出门去。容懋也不理他,反正饿起来他迟早会吃。只需好好守住了门,绝不容他跑出去惹事便是。
果然到了到了晚间,身后门吱呀一声开了。皇帝撅着嘴站在门口,正眼也不看懋表哥。只叫了小阮进去。
小阮心下捉摸着,一边战战兢兢的跟了进去。屋里只点了一只蜡烛。照的小皇帝脸上阴晴不定,声音里听着倒是和气。递了一碗粥过来。
“你吃。”
“小的不敢。”小阮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跪下谢恩。
“让你吃你就吃,嗦什么?”皇帝一皱眉,怒道。
小阮只得跪接了,战战兢兢的吃下去。皇帝不出声的坐在一旁看着。待小阮吃完抬头看时,见皇上脸上竟有些阴险算计的笑意,乍一看只觉阴恻恻的。心里才一惊,还没想明白那里不对,那笑容一花,便消失在梦里不见。
小皇帝镇定之极,把一切收拾妥当。这才朝着屋外扬声道。“把东西都收拾下去,朕要睡了。谁都不许来吵。”
容懋一点关,于是几名随侍进去悄悄收拾了出来。容懋朝床上看看,小皇帝背对着众人蜷在床上,只露了一头散乱的头发在外头。大约还在生气。桌上的食点倒是动过不少。心里暗笑,当下也不点灯吵他,一行人静静退了出去。仍是守牢了门窗。
第 30 章
容暄应付六哥也觉吃力,加上自己一重心事,想起这事竟让容卓知晓,再同皇帝见面叔侄也是尴尬。当夜便没有过来。
只至第二日午间,仍不见小皇帝起身。容懋心道小表弟耍性子也不是这般耍法。他在京里日日要早起上朝,擅自出京也是件祸事,他再这般泼赖,真想讨打了不成。想了想只得冒犯,前去叫他起身。
小皇帝蜷在被子里,仍旧是昨日那个姿势。容懋心生警觉,抢上前掀开被子,只见被下一人被捆成个棕子,嘴里狠狠塞着一团软布,丝毫动弹声张不得。惶惶然张着眼,流了满脸的鼻涕眼泪。不正是小阮还能有谁。
容懋做事仔细,钶笕便住在另一边院子,自有眼目盯着,昨夜便未有小皇帝的动静传来。暗想他大约赌气跑出去。悄悄加派人手去找,一边着人去通报两位皇叔,又查问各守卫,昨夜值勤巡街各队人马。
原想小皇帝不过赌气离家,总也还在城里头。谁想左右一查,竟问出大约有万余人马,挑着夜静三更之时,悄悄穿城而过,直投塞外而去。不能怪守卫不周,这原是锻城府尹亲自放的行。军马是附近嘉靖关悄悄调过来的墨甲铁骑,领有兵符密旨。带兵的亦是嘉靖关要将。其间还有本营秦桫引了一队人马带队,秦桫便是那日得了小皇帝恩准赐马之人。守卫只道是军机要事,自不干多嘴,一干事宜竟教他做得滴水不露。
这几个消息一前一后,几乎同时传到两位王爷那里,容湛满脸阴沉,容暄又气又恼,早白了脸。
刘府尹闻讯也赶过来。原本当日小皇帝去讨要宅子时,便给了他一道密旨,把一应事情吩咐下来。府尹不知小皇帝私底下是何等泼皮胡闹的性子。只瞧着皇帝奋发端方。甚感激励。
眼见两位王爷脸色。却还是沉着替小皇帝分辩。
“……若等到开春草长,对方未必会如约按兵不动……皇上此计其实不差。先前已探得驻军首领是北离右贤王。此人对离原国君甚是忠心,却又些好大喜功,行事暴虐冲动,早喜掠杀。前几日便派人伪做商旅歌在周围出没。一亘遇离原军士骚扰便弃货而走。如此下来,便可叫对方松懈。北原军士不善山地作战,先寻一处谷中设下伏兵,再以大批货物诱来山中杀之……”
“……我去找他。”容暄气煞。他倒是个聪明的,难道对方就没个脑子,如此冰雪初融的天气,那来的行路商旅。
“……你也不用急。从嘉靖关调兵至此,少说也有五六日的时间。想必他早有谋算,并非是一时意气用事。再者军中善有得力手下,全然可保他平安无事。”容湛阴沉着脸,神色却还镇定。“现在赶去大约也来不及了。”
“……六哥!”容暄神色一愕,怔了一怔。“那也总得把他追回来。”
“今日的事,只当全没发生过,不要向钶笕等人走漏了风声。”容湛还待要再说什么,碍着屋子里其余人等,一时不好开口,看着小玖匆匆而去,转身向着其余人冷冷吩咐。
容暄到时确实是来不及。
不能不说是小皇帝运气,右贤王有了前几次的甜头,看这一队商旅人单势薄,带得大批财物,队中又有美姬数人,起了意,只领了一队亲兵追来,在群山中入了伏。一切也是尘埃落定。
三军将士皆是群情振奋。小皇帝旗开得胜,在他面前抬高了头,扬着下巴,满脸的不知悔改。只是偶尔偷瞄过来眼角露了一丝底气不足。
“皇上。”三军之前,总不能给他难堪。容暄捺了恼怒,一同退出数里,略略摒退了军士,这才在他面前跪下,“皇上闹也闹够了。请随臣回去。”
“朕不回去!”皇上看他脸上不动声色,嘴角绷得极紧,知他是真恼了,但这时候却万万不肯服软。“朕要乘他军中无帅人心不稳之时,一举杀他个片甲不留。若让钶笕闻讯,他定然要出城,半路埋伏人手将他一举歼灭。那时候朕再回去!”
“皇上胡闹!”容暄气极。“皇上现在已惹出不小的事来,若让对方看出破绽。必是两国战事。”
“朕当然想过这一点。用的都是寻常弓箭。沿路痕迹都加于掩饰。自然都是山贼所为。若能一举剿灭了离原这十万精兵,他就是想同朕争斗,也得自己掂量掂量。”小皇帝听他语气严厉,也是又气又怒。“朕不回去!”
“皇上一时意气,可有想过将士生死。双方军士,尚有家人亲眷。如此轻易挑发事端。皇上可有半分自觉?”
“……你就是替他说话!”皇上也是恼了,怔了怔。大怒。“他自己贪财好色,死了也是活该。他们年年觊觎中土,那一个不是想着抢掠杀戮我国万民。凭什么朕不能先抢回去先杀回去!”
讲到后来撅了嘴,几近哭闹:“……他们一个个都是混帐王八蛋,抢人家的东西!朕把他杀了,朕才回去!”
皇帝在人前如此撒泼成何体统,容暄又气又怒,拿他大是头痛。见远远有将士好奇张望。只得伸手掩了他的嘴巴。
“……小叔叔,你不要跟他去!”皇帝掰开他的手,拿泪汪汪的眼看他。“朕不准你帮着他!不准你替他说话!不准跟他去!不准……”
小皇帝抵死不回去,容暄也拿他无法。一行人暂时退回山中安营。
皇帝交代完几名将领,一回头,见容暄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他。屏退了帐内其余人,偎了上去,带着七分讨好唤道:“小叔叔……”
看他方才处事应对,沉静稳重,分寸丝毫不差。人后却换了个样子。容暄冷眼瞧了他片刻,轻声开口:“皇上若还认我是叔叔,便就此收手。”
小皇帝闻言,心里一方暗火原就是恼着的。敛袍整色坐正了,只从牙缝里吐出个字来。“朕不!”
他素来位高权重养就的气势,此时发作起来,也是一番威仪气度。容暄心里不自觉便记得他到底是皇帝,也不好如何勉强他。只问道:“粮草呢?皇上这一路军马调动得匆忙。不过军士各带得五日粮草,过了这五日,皇上又打算如何?”
第 31 章
“小叔叔不必拿粮草来挟朕。朕先见之明,前几日便悄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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