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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北风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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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反工作告一段落,虽然还在陆续处决反革命,但在宣传力度上沒以前那么大了,大家慢慢都放心了,这一波运动基本上算是熬过去了。

    朝鲜战争还在进行,志愿军和美帝国主义为首的所谓联合国军在朝鲜厮杀血战,全国人民都倾力支援,江北机械厂加班加点生产武器弹药供应前方,主要是日式六点五子弹和德式七九步机弹,以及驳壳枪七六三口径子弹,不过听说这种子弹是用在苏式转盘冲锋枪上的,那玩意七十一发弹鼓,打起來泼风一般,美帝听见音儿就丧胆了。

    前方时常下來战斗英模作报告,学校工厂企事业单位开大会听演讲,英模们讲美帝如何怯懦胆小,丑态百出,我军如何英勇作战,克敌制胜,他们说美国兵都是少爷兵,朝鲜冬天冷,这帮贪生怕死的家伙就躲在鸭绒睡袋里用鞋带子绑在扳机上开火,机关枪漫无目的的一打就是一个晚上。

    台下一片哄堂大笑,但也有些人笑不出來,刘骁勇就是其中之一。

    刘副师长是1937年的江东陆军官校毕业生,正经科班出身,参加过淞沪战役,对战争的认识很深刻,打仗打得就是后勤,美军普通士兵都有鸭绒睡袋,机关枪整夜的开火也不怕浪费子弹,这说明什么,美帝的物质实力大的惊人啊。

    我军高级将领都未必见过鸭绒睡袋,普通干部战士更别说,穿着空心薄棉袄和单鞋就上了冰天雪地的战场,渴了吃雪,饿了吃炒面,战争的艰苦和惨烈,远超解放战争。

    高层对于朝鲜战场上的情况还是比较清楚的,不用看内参,光看撤下來的伤兵就知道,大部分都是非战斗减员,冻伤的居多,也有不少炸断胳膊腿的,都是沒见过敌人就被飞机轰炸放翻了。

    陈子锟深知,沒有制空权,步兵就是案板上的肉,志愿军要付出多大的牺牲才能和美军抗衡啊,内部消息称,毛主席的儿子岸英就死于空袭,志愿军司令部都沒有安全可言,一线士兵可想而知。

    要想减少伤亡,必须让空军发挥战斗力,夺取制空权。

    新中国还沒有能力生产战斗机,二战以后,螺旋桨战机已经落后,取而代之的是喷气式飞机,苏联的米格十五在性能上非常优越,堪与美军对抗,就是价钱太贵装备不起。

    陈子锟在江东发起一个捐献飞机的行动,组织民间义卖,义演,谁捐的钱多,就以谁的名字命名飞机。

    省委积极响应,搞了一个省直机关工作人员及其家属的募捐大会,在省委礼堂举行,党政军班子高级首长都到会,郑泽如和潘欣伉俪首先登台,捐出一个月的工资,以及毛毯一床,皮大衣一件,获得满堂掌声。

    党的高级干部们两袖清风,拿不出太多的金钱,但他们的表率作用不可低估,以陈子锟为代表的起义人员以及留用人员,纷纷捐钱捐物,自然是陈子锟捐得最多,五千元人民币巨款,万国牌飞行员手表一枚,皮夹克三件,呢料十匹。

    陈寿、盖龙泉、阎肃、王三柳等人也都捐了不少财物,这是向组织表忠心的大好机会,谁也不会落后,但也不敢捐太多,显得自己太有钱可不是好事。

    台上的钱物越來越多,但总额距离一架飞机还远远不够,正当募捐大会快要结束的时候,夏小青出现在会场门口。

    她提了一个皮箱,很吃力的样子,皮箱很坚固,四角包铜皮,坠的她肩膀都歪了,两个有眼色的勤务兵跑上去帮忙,帮夏小青将皮箱抬到了台上。

    “她要干什么。”坐在前排的陈子锟低声问姚依蕾。

    “我也不晓得。”姚依蕾道,她刚才捐了一些金银首饰,数量不是很大。

    夏小青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皮箱,聚光灯照射过來,所有人的眼睛都花了。

    箱子里是各种金砖金条金锭子,初步目测,起码上千两黄金。

    “这笔黄金,我替我弟弟捐给国家,一共是一千一百二十八两。”夏小青平静的说道。

    台下一片寂静,他们本以为这些黄金是陈子锟家里的,沒想到另有高人。

    “我弟弟,叫燕青羽,是党在隐蔽战线上的战士,直接向周总理负责,就在解放前夜,他牺牲在特务枪下,这些黄金是他早年演电影的时候积攒下來的,委托我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捐给国家,我想,现在这个机会來了。”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久久不能平息。

    省直机关募捐大会圆满结束,募集到了价值二十万元人民币的黄金、有价证券、实物等,其中夏小青的捐款占到决定性比例,财政厅和空军方面來到枫林路陈公馆,征求夏小青的意见,如何给飞机命名。

    夏小青说,我弟弟已经走了,他一贯低调,不会想用自己的名字命名飞机,他最疼外甥小北,我想用小北的名字命名更合适。

    空军的同志做过调查,知道夏小青和陈子锟的儿子是空军正营级干部,著名的起义英雄,现在东北战场执行任务,用他的名字命名再合适不过了,在宣传工作上也大有文章可做。

    于是,这架还沒购买的战斗机就被命名为“北风”号,是陈北在人民空军的代号,而战争是在遥远的北方进行,所以用这个名字很有意义。

    航校附属的器材厂用铁皮和木头造了一架等比例的飞机模型,涂成银白色,机身上是人民空军的标志,还有两个红色的大字:“北风”。

    模型披红挂彩,群众敲锣打鼓,用一辆卡车拉着游行,省城群众沸腾了,这可是咱江东捐的驱逐机,每个老百姓都觉得脸上有光。

    老百姓对飞机不了解,看到这么一架怪模怪样的战斗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來。

    “这一定是美国的野马驱逐机,全世界最先进的,我听人说翅膀下有八挺机关枪,能挂五百斤炸弹哩。”

    “切,拉倒吧,这是苏联造的驱逐机,比美国佬的厉害十倍都不止,翅膀下装的是大炮,能挂一千斤炸弹。”

    飞机模型在省城大街上绕了三圈,拉到库房里存起來,捐献的资金则汇缴中央,用于购买苏联的新型喷气式战斗机米格十五。

    ……

    东北某机场,一架架银色战鹰停在跑道上,金发碧眼的飞行员三五成群的走过,他们是秘密参战的苏联空军,平时穿朝鲜人民军或者志愿军的军装,不带任何军衔标识,吃面包黄油牛肉罐头,住单独宿舍。

    陈北调到北方以后,依然沒有机会开飞机,空军新成立不久,专业技术人员的來源主要有三块,第一是东北老航校留用日籍教官教出來的学生,这一帮人是日系范儿;第二是起义、留用的原国民党空军,这帮人都是受的美式教育,不自觉的残留着西方资产阶级那一套,第三是接受苏式训练的新入伍飞行员,年纪轻,身体素质扎实,政治素质过硬。

    陈北自然属于第二帮,也是最不受待见的一帮人,东北老航校的人是老革命出身,已经占据中高层位置,新人们是苏联教官的学生,开的是喷气式米格机,穿的是苏式的飞行夹克,天之骄子一般,最受领导宠爱。

    空战已经进入喷气式时代,早年开螺旋桨战斗机的经验完全用不上,所以陈北的一身本领沒有用武之地,只能继续当他的理论教员,虽然他是营级干部,起义英雄,但并不受学员们的尊敬,因为他脾气暴躁,喜欢骂学员,作风又不好,喜欢喝酒抽烟,更令人厌恶的是资本主义习性不改,穿美式夹克,戴墨镜,打扮的和美军飞行员一样。

    就连领导也不喜欢陈北,但鉴于他的身份比较特殊,是著名起义将领陈子锟的儿子,又为革命瘸了一条腿,所以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犯大错就随他去了。

    直到有一天,陈北闯了一个弥天大祸。

    老毛子飞行员作风彪悍,生活上也比较散漫,离不开白酒、香烟和女人,在他们俄国当地还好说,卫国战争后遍地都是寡妇,随便就能找个女人泄泄火,可是在中国却很难找到女人,新中国取缔了娼妓,良家百姓传统的很,再说老毛子在东北的名声一贯极坏,谁也不敢搭理这帮俄国飞行员。

    飞行员们的邪火得不到释放,整天憋着,这一憋就憋出事儿來了。

    有个名叫瓦西里的苏联空军大尉飞行员,喝醉了酒企图**组织上配给他们的女翻译尼娜,东北大学俄语系毕业的一个姑娘。

    尼娜本身就是二毛子,娘是中国人,爹是哈尔滨做红肠的白俄,她身段苗条活泼开朗,头发略带一些红色,洋气十足,空军基地的小伙子们都喜欢她。

    恰巧这事儿被陈北遇到,他也正憋了一肚子的怨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扑上去和瓦西里大尉打成一团,这老毛子的身体素质真不是盖得,虽然瓦西里个头不高,只有一米七,但无比强壮,一巴掌宽护心毛,大冬天睡在野地里都不带感冒的,精虫上脑,酒精熏心,战斗力暴增。

    陈北个高,贴身缠斗反而发挥不出优势,再加上一条腿发挥不了作用,被瓦西里按着打,重拳一个劲往脸上招呼,女翻译吓得捂着脸尖叫,反而刺激了瓦西里的野性,他狠狠又打了两拳,陈北头一歪晕了过去。

    瓦西里歪歪扭扭爬起來,踉跄着向女翻译走去,忽然觉得脑袋遭到猛击,扭头一看,陈北手里拿着铝合金假肢正冷冷看着他。

    轰隆一声,瓦西里倒在了地上。

    瓦西里沒死,只是被打成了脑震荡,他都脑震荡了,自然沒能耐去**女翻译,所以罪名也不成立,苏联老大哥千里迢迢來支援我们的抗美援朝事业,这个事儿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但是瓦西里的缺勤却引发了另一件事,飞行员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瓦西里次日沒法出勤执行任务,临时换了一个经验不丰富的中国飞行员,结果遭遇美军拦截,我方损失惨重,米格走廊出现漏洞,又导致地面一支运输车队遭受空袭打击,几十卡车的弹药被炸毁。

    高层震怒,本來要严厉处理陈北,可瓦西里却帮陈北求了情,这才免了死罪,但活罪难逃,强制退伍,打回原籍。

    陈北临走的时候,瓦西里和女翻译尼娜來送他,两人已经经组织批准正式谈起了恋爱,手挽手亲密的很。

    “陈北,对不起,是我害了你。”瓦西里大尉真诚向他道歉,递过來一枚红星勋章,这是他在卫国战争中获取的荣誉。

    陈北也是性情中人,接了勋章,脱下身上的美式A2飞行夹克回赠瓦西里。

    “再见朋友。”两人拥抱告别。

    陈北走了,背着行囊,拖着假肢走在机场外空旷的道路上,步履沉重而蹒跚。

    尼娜站在原地,久久凝望陈北的背影。

    “亲爱的,想什么呢。”瓦西里将尼娜揽进怀里问道。

    尼娜微微挣扎了一下,道:“我觉得他好像一匹老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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