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早灰蓝 作者:明澈如

    第 28 章

    她下意识地去搜索，目光在环视几个来回之后终于找到目标，他们也似乎看见他们，和市政高层举了举杯便向这边走来。她眼眸敛了敛，手不自觉地攥紧安明晖的衣袖。

    安明晖不明就里，和身边一个集团高层话别，低头关心地问：“怎么了？穆大小姐，这可是你的地盘哦，千万别告诉我你紧张。”

    秦木璃自然地微笑，抬手整理鬓角的碎发，掩饰不安，道：“重申一遍，我是秦木璃。还有，主人家要过来了，看前面吧。”

    安明晖察觉她神情的奇怪，但想着她毕竟曾经属于这个上流家庭的一份子，虽然已经脱离关系，再见尴尬也是正常，不过他相信秦木璃能调节好自己的情绪，而且，她现在还和穆瑜的关系不错，不是吗？

    作为东家的穆氏董事长穆国兴以及其一家亲自迎接明城新分公司的总经理，众人含笑地望着穆国兴与安明晖握手笑谈，穆国兴线条刚毅的脸上是常年严肃积聚的不苟言笑，而此刻他却满含欣慰地将自己的女儿穆瑜介绍给安明晖，态度热情，众人忽然心底领略了一些雅而婉约的母亲，文质而彬彬的哥哥，还有俏丽而可爱的妹妹。啊，身边这位会是准女婿么？

    “……你们真是不得了，后生可畏！”

    “穆伯伯，您过誉了。倒是穆琉，好像比我还小一两年吧，就已经帮忙着穆伯伯将穆氏打理地这么好，果真虎父无犬子，我要好好学习学习呢。”

    “哈哈！不是我夸，我这一子一女从小就不用我忧心，特别是我们家小瑜，打小的时候就乖巧听话，学习上也不错。前几天她的导师建议我给她弄个个人画展，说她已经有这个实力了。我听着觉得有点夸张，不过既然教授都这么认可了，难道我们当父母的不支持不成？小瑜，你的个人画展呢，还不给你晖哥哥介绍介绍？”

    “是的，父亲。”穆瑜红着脸上前，交握搁置在身前的双手紧了紧，她鼓起勇气抬头面向他，以及……她。“最近这几年我在巴黎美院学习，参加过几项校际和国际的比赛，得到了学校教授以及一些艺术界大师的肯定，而且我自小的导师，萨维尔夫人也认为我可以尝试开个人画展，重新定位自己的高度。画展将在下个月初举行，到时候会有‘童年’‘成年’‘老年’三个主题。希望你能出席。”她微微侧过身，对着秦木璃再说一遍。“希望你也能出席，姐姐。”

    穆瑜这一声“姐姐”让几个人微微色变。

    安明晖越来越觉得他们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因为不仅仅穆琉的神色变了，连穆氏夫妇也丕变。他分析不出是变得高兴还是憎恶，只是复杂……穆瑜呢？看着穆瑜的眼睛，才想起这一次回来，他每次见到的穆瑜都隐隐带着悲伤的色彩，特别是在咖啡厅那次，她们姐妹两似乎有什么变了。他压下心中地疑惑，笑着回答：“那我就等着收你的邀请卡了。”

    接下来，该是秦木璃给答复。

    可是，身边一片寂静。

    安明晖困惑地回眸看她，穆瑜也在屏息等着她的答案。

    穆琉呢？穆氏夫妇呢？

    穆琉也在等着，带着点点的希冀，毕竟他还是牵挂着这个妹妹的，他还是想她回来的。而穆国兴冷着张脸半眯着眼打量着眼前面前这个女人，陌如路人。穆夫人侧身蔑视了她一眼，全无平日的温婉贤淑，甚至，鼻子里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冷哼。

    霓裳飘然，虹影流转。她心底有过一个恍惚，恍惚间，她真的是一个陌生人，与这个高高在上的家庭是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交谈，自己这种庸碌平凡的星斗市民正绞尽脑汁意图巴结上流社会，攀龙附凤，或者，仅仅只是不想丢上司的脸，丢公司的脸……自己只是星斗市民……如果自己只是星斗市民。

    然而，脑海却划过变成了过去的片段：不苟言笑却还是关心自己的父亲，亲切体贴着自己的阿琉，像颗粘糖一样亲密的小瑜，非常爱护小瑜但对他们也很温柔的韶姑姑，还有，她那明慧慈爱的母亲……越是回忆，越是残酷……残酷得可怕！

    他们那群人竟然……竟然……！

    秦木璃心情很激动，激动得浑身颤抖着，她下意识地将这种激动命名为愤怒，不过一个须臾，她却发现激动的正解竟是害怕。

    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害怕。

    她感受着从指尖传来的战栗，惶恐不已。

    一直以来她都是愤怒着的，直到几年后平复下来，她想，如果再次面对他们，心底不能做到漠然的话，也会是愤怒的。就算是昨晚，是今早，是刚刚视线接触到他们的那一刻，她都自觉地将自己放在一个高位，不怒不怨。不是说好要告诉他们，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只会哭只会疯叫的穆璃了吗？

    怕什么？！我已经不是穆璃了！

    然而，害怕却泄露出来，更好像一发不可收拾似地，不知道别人看出来没有，她发觉自己竟然连双腿都在抖！

    怕什么？这两个丑陋的人？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怕这两个卑劣的、丑恶的、低下的贱人！我只是……只是担心被阿晖知道而已。是的，只是担心被他知道，然后醒悟自己不再配得上他这个事实而已。

    呵呵，其实他知不知道有什么所谓？反正他喜欢的人也不是我，不是吗？

    所以，别害怕！站直！微笑！告诉他们，我是谁！

    她的手握紧，松开，再次握紧，又松开，如此重复数次，四肢却是不受控制，冰凉至极。她悲哀地垂下眼睑，难道要对他们认输，怎么可能？！

    “小瑜，”穆夫人一把抓住身边的女儿将她远离秦木璃一点。“你以后别随便叫人家姐姐。你看，人家生气了。小安呀，不好意思，弄的你的女伴有些尴尬呢。要不你随小瑜去聊聊欧洲的艺术吧，我让阿琉带这位小姐去拿些东西吃，这样能平复一下心情。”

    “阿璃？”安明晖虽然觉得奇怪，但内里究竟也只是别人的家事，而他看秦木璃一直也挺潇洒的，相信她不会失礼的。

    “姐姐，出席，好吗？”穆瑜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开口，她不敢说太多的词语，她害怕秦木璃的语言攻击，更害怕她的再次拒绝。

    看见穆瑜因为紧张而苍白的小脸失去了以前的阳光明媚，安明晖不觉心中一痛，过去的小瑜是多么爱笑的女孩子，眼眸总是纯净明晰着，宛如琉璃，她的声音像是甜美的溪泉，是他过去珍藏的美梦，也是他如今回来追寻的精灵。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颗琉璃生了阴霾？

    他们一家的态度也是奇怪，就算名义上没有关系了，也不需要装作毫不认识吧。是穆璃做了什么吗？是阿璃的错吗？

    阿璃？曾经也是个温柔的女孩子，做了些什么？

    过去，她也是关怀备至着唯一的妹妹，还记得在他面前总是柔柔弱弱说着话的文秀女生，在介绍自己的妹妹的时候那种宠溺和保护：小瑜，我的妹妹，你们可不许欺负她！而现在，仅仅是答应出席妹妹的个人展，有这么困难吗？

    沉默太久了。

    秦木璃依然找不到开口的勇气，她可耻地想落荒而逃，倔强和尊严却教她双脚生根地钉在地上。

    难堪……

    说话呀！开口！

    她再一次紧握着拳头，指尖仍在疯狂地颤抖，一种想哭的冲动涌上心头。

    开口……勇气……给我开口的勇气……谁来……谁来给我开口的勇气……

    可笑，此刻她竟然还想起狗血的动漫情节：冒险题材的主角命悬一线，趴在地上不甘心地叨念着力量勇气什么的，重复数次之后爆发，然后变身……变身？漫画小说看上脑了吧？以为自己是谁？2B青年？不过沧海之一粟，现实点吧，不是从很久之前便知道，生活只能靠自己吗？谁来给你勇气？你奢望着谁？这种天真的话语，你以为明自辉还在你身边吗？别傻了！

    明自辉……秦木璃下意识盯着安明晖西装袖子上的钮扣，铁灰色，冰冷的颜色……

    忽而想起很多年前，有一个午后，她也是这样低着头盯着他的袖子，只是那时候他还没有变成西装革履，还是清新爽朗的校服衬衣，袖子上有一行他们校服特有的蓝色压边。那是他们一行人要过马路，穆瑜早早就被穆琉牵着，穆琉也想牵上另一个妹妹，可惜妹妹站在自己心上人身边，没有发现哥哥的保护，于是哥哥笑着对他说：晖哥，过马路这么危险，你可要牵着我的小妹啊，她可金贵着呢。

    那时候，她还是穆璃，涨红着脸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想让他牵又不敢让他牵，羞答答地抬起头就见到他对自己温柔一笑，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带过马路，又自然地放开。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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