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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蔽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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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次登陆辽东的目的是稳固旅顺,并攻击南四卫,逼迫建奴从大凌河撤兵。第一个作战目标为旅顺,旅顺分南北两城,北城在天启三年被建奴拆毁,目前陈有时所驻为南城,城周一里三百步,城壕宽两丈五尺,只有南北两门。我们将以助防名义进驻,王廷试大人会与我们同行,为免陈有时疑心,首批只进城第二千总部两个司,用正式文书进城后控制副将府。控制南门后发信号,其余人员才下船进城。进城后解除陈有时所部武装,甄别其中人员,凡百总以上人员皆要看押。待监军吕大人审查之后才能放走。”

    朱国斌指点着大幅地图,这个地图只是根据一些东江老兵回忆绘制,只能是做大概说明。这次刘破军被定为坐失军机,降两级成了最低级的参谋,而且现在还在被关禁闭,军议便由朱国斌暂代。

    “第二个作战目标是金州,将在控制旅顺之后进行此步骤,金州在旅顺北面一百二十里,城周五里二十六步,城墙高三丈五尺。在天启三年后一直为后金控制,驻守此处的是建州镶蓝旗所部,驻守人马不详,根据以前零散收集的消息,猜测甲兵人数约三百人,蒙古人和包衣或许有五百上下。本次金州作战的难点是沿途无任何城池可供防御和补给,并且不可避免需要进行攻城战。”

    代征刚举手问道:“路途中总会有后金控制的村落,其中多少会有些粮食,咱们对这些鞑子不必客气吧。”

    朱国斌解释道:“天启三年前后,金州、复州汉人都已被斩杀一空,据历年逃来文登的东江兵称,现在金州到旅顺一百二十里尽为鬼域,金州到复州之间亦只有少量蒙古人放牧。”(注1)代征刚惊讶道:“这么大的地方为何会如此?”

    朱国斌抿抿嘴,似乎稍稍有些激动。他就是辽东人,天启元年逃往山东,辽东沦陷后的苦难他后来零星听说过。代征刚则是山东阳谷人,虽然部下也有不少辽东来的,但他的感受便远不如朱国斌贴切。

    陈新见状对周世发点点头,周世发解释道:“天启三年六月,刘兴祚镇守复州,此人大伙都知道,他当时联系了登莱总兵沈从容,准备带着复州城中民众逃走,结果被一个叫做王丙洩的汉奸告发,老奴马上派兵抓了刘兴祚,不过此人十分沉着,抵死不认这事,老奴最后反而把王丙洩杀了。这次之后刘兴祚便失了老奴信任,后来一直被看管在沈阳城中居住,直到他假死逃到东江镇。不过老奴虽然放过刘兴祚,却没放过复州的汉人,下令给代善尽杀复州之人,仅此一次便斩杀汉民十余万之多,其后又以奸细过多为由,将复州盖州残余民众迁往海州以北,安置于耀州、海州、牛庄、鞍山等处,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如今复盖金三州几无汉民留存。”(注2)代征刚嘭一声拍在桌子上,把屋中众人都吓一跳,他一时激动未及察觉,站起大声骂道:“这老奴真是禽兽不如。”

    黄思德连忙劝道:“这是军议,代千总还请勿要激动,辽民的苦难岂止如此而已,老奴干的坏事多了,实际上这些事情咱们训导官都给士兵讲过多次,代千总难道从未听过?”

    代征刚哼一声,他对这个黄思德一向不感冒,他就和钟老四一样,认为训导官不知道是拿来干嘛的,觉着对打仗无甚用处,又总爱在面前走来走去,啥事都要问上一句。并且按现在新的军制,军官提升需要本部训导官和黄思德副署,这让代征刚更加不快。

    这次钟老四的事情他也站在钟老四一方,认为钟老四在镇海门的作战行动坚决而有效,只是态度不好。对黄思德和聂洪联手打压最早一批来的钟老四甚为不满,当下没好气的道:“某这个部的训导官讲得无趣,某不想去听。”

    黄思德诧异道:“第二总的几名训导官都能说会道,怎会无趣。”

    这时陈新突然哈哈一笑,对黄思德道:“黄总训导官,代千总这话说得挺好,讲啥都要有趣才有人愿去听,这次你不去旅顺,便用心做另外一事,在宣教局下面搞一个文艺队。”

    “文艺队?这……是说评书的?”

    “唱戏的。”

    黄思德略一思索,马上道:“属下知道大人意思了,大人真是才思敏捷,属下前些时日亦发觉代千总所说之弊端,苦思良久不得其法,大人片刻之间便得一妙法,此乃天赐之才,属下自愧不如。”

    代征刚把头歪过去轻轻哼了一声,感觉一阵阵的不舒服,虽然他也十分佩服陈新,但如此当着众人肉麻吹捧,却万万做不出来。

    陈新对黄思德笑笑道:“立即着手这事,也不必一定是唱戏,找演员来演,讲白话都可以,一定要让大家看得懂,嗯……演员要选这个好看些的,但是演鞑子和土匪流寇之类要丑的……”

    朱国斌眼看军议被扯到一边,有些尴尬的咳嗽一下,他第一次主讲,以前看刘破军讲不觉得多难,自己上台毕竟还是有些控制不了场面。

    陈新听到咳嗽,连忙打住,对朱国斌道:“国斌你继续。”

    “若后金在金州被攻后仍不撤围,我部将在金州附近构筑堠台,另派兵海陆并进,攻击复州,复州的建奴为正白旗,同样数量不详。本次调动兵力为战兵第二千总部、预备营第四和第五千总部、骑兵营、中军轻骑队、特勤队第四小队,合计三千六百人,战兵三千总部为预备队留驻登州,视战况决定是否调往辽东。第一批上陆部队为第二千总部,第二批为预备营第四千总部,辅兵计划使用旅顺当地人手……”……

    二月二十一日清晨,红日初升霞光万道,海上云蒸霞蔚,登州蓬莱阁外的万顷海涛之中,舰船蔽海而来。

    登州和文登水营的大半力量从水城出发,正在开赴旅顺,其中包括四艘二号福船,以及上百艘鸟船、开浪、海沧、沙船等船型。开始运送多达三千人的文登营部队。

    文登营部队补充了一批文登运来的兵器,替换了损耗的冷兵器和火铳,马上又要踏上辽东的征程。

    哨船传来的消息是孔有德所部已在复州上岸,有部分登州水营船只进行了攻击,击沉了十数艘叛军小船。据哨探的船只所说,孔有德部驻扎在复州城外五里,靠近复州河扎营,似乎建奴没有让他们进城,也没有给他们提供粮食。王廷试和吕直分析后认为是还在等待皇太极的旨意。既然李九成自己都还是个流浪汉,那他自然没有本钱去收买陈有时,陈有时短期内应当不会跟着他去投降。

    有了这个认识,王廷试和吕直都出人意料的要同往旅顺,王廷试在崇祯三年本来就有机会借文登营战功当上登抚,但最后他对这个职位有些惧怕,当时朝廷的希望是恢复南四卫,那时候东江镇还处于刘兴治闹出的乱局中,王廷试当登莱道多年,知道收复南四卫纯是天方夜谭,区区两千文登营也不足以保证他能坐稳这个位置,最后转而去了兵部任侍郎。

    如今情况又不太相同,梁廷栋的位置他是不想的,分明是个烫手山芋。现在登莱有文登营为依靠,与建奴又隔着辽海,既安全又能有军功。

    他心中定下以陈新所部为核心,特别是要让他们驻扎旅顺,既在辽南牵制建奴获得军功,又能威慑东江镇的那伙人。王廷试估计文登营目前的人马达到四五千,陈新告诉他的是,多出的这些人都是从文登三卫中练出的军户。陈新练兵的能力让王廷试看到了希望,只要文登营在登莱,那么他就能立下最重要的边功,日后入阁是可以期待的。

    所以他上奏疏明确要求留下文登营,不宜调往关宁,最好的理由就是抽调一部直接驻旅顺,这样就算直接和建奴对阵,比之千里迢迢安置到辽西更有利。

    王廷试受命暂代登莱巡抚后,连夜找陈新和吕直商议,他在兵部呆了两年,政策水平比以前更高,也知道皇帝爱看什么样的东西,首要的便是要提出一个整体策略,具体内容有粗有细,至少看上去要有新意和可行性。

    三人一番商讨后,提出新的三方布置策,连发三封奏疏,说明旅顺陈有时部有不稳的迹象,需要文登营驻扎旅顺,以之牵制南四卫的建奴,以辽西关宁军、辽南文登营、辽东东江镇为三方,天津、登莱、觉华水师为策应。在这个新的三方布置策略中,旅顺是核心的一环。

    如果皇帝能赞同这个计划,可以想见辽饷会分出四成以上到登来,至少不低于孙元化时期的每年九十万两,其中的分润会远超过当兵部侍郎,物质收益不错。陈新和温体仁的关系他很清楚,并且他也知道周延儒恐怕前景堪忧,所以政治收益也是不错的。

    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要与陈新搞好关系。他往年任登莱道时候,多次往来东江,与毛文龙长期打交道,因为东江的兵额多年没个准数,每次核兵之时都是捞好处的时候,毛文龙要兵饷总像是讨饭。王廷试拿了银子一般还是要办事,给兵部反馈的都是东江镇士马饱腾兵强马壮,兵力无甚序数。总体来说他与毛文龙关系尚可,但也因此被御史弹劾为多欲之人。

    尽管很贪财,但王廷试这次对陈新的缴获不闻不问,打定主意就算陈新一文钱不分给自己,也不表露任何不满,好在陈新依然懂事,奉上三万两会票,让他十分满意,唯一不足是取现的地方是在天津,钱庄名字叫做四海钱庄。

    王廷试吸取了孙元化的教训,绝不和吕直争权,将武库和军需尽数放手给吕直,但军功是晋身的台阶,是需要分润一下的。因此他专程登上陈新的坐舰,一同赶赴旅顺。

    王廷试站在船头扫视着面前的船队,颇有些意气风发,他淡淡对身边的陈新道:“陈将军,天启年间登州曾两次送南兵万人援辽,其中一次便是去的旅顺,旋即被莽古尔泰领兵攻克,张盘朱国昌等人身死。此次由文登营赴辽,本官却甚有把握,无论熊廷弼的旧三方布置策,还是孙大人营建关宁防线,皆需强兵方可实行,没有强军,便是孙武复生定下策略,亦是枉然。”

    陈新肃容道:“有王大人支持,下官必定恪尽职守,建奴可战兵最多不过五万,下官有信心站稳旅顺,绝不令大人失望。”

    王廷试满意的点点头,“有陈将军这句话,本官亦放心了。建奴乃我大明首要大敌,登莱多年来只是为东江镇供饷,虽曰要紧之地,也不过是有事时才想起罢了。今次若是果真将旅顺纳入登州镇,则登州镇便成真正要紧之地,皇上亦会时常挂怀。本官已上疏请兵部任命陈将军为登莱总兵,吕监军亦是同意的,兵部和皇上想来不会异议,日后本官和吕监军必定保证将军所部兵饷足额供给,将军还要与本官和衷共济,为朝廷灭此朝食。”

    陈新躬身假意道:“下官谢过大人举荐,只是登莱总兵职责重大,末将心中颇为惶恐,生怕做不好让大人蒙羞。”

    王廷试也知道陈新只是客套,他大气的挥挥手,“只是那建奴尽皆骑卒,此次陈将军若出击金州,还需切切小心,远近侦防必不可少。此去乃围魏救赵之策,可那大凌河……如今是何情形无人得知,陈将军务必牢记稳妥第一,不可求功心切而自陷险地,一旦发现建奴大军来援,必得速速退回旅顺。即便是只迫使建奴撤离金州,那亦是复地之功,本官就好在朝中说话。”

    陈新知道他也盼着军功,奉承道:“末将牢记王大人嘱咐,金州之建奴人数不明,或许千人或许更多,末将届时必定多派哨马巡防,以稳妥为要。”

    “好,好,陈将军居功不傲,当今国事维艰,北地处处烽火,正是将军大展宏图之时,日后成就或许不在戚少保之下。”

    “戚少保天纵之才,末将不敢自比,戚少保曾说‘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只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末将即便当个小兵,亦是心甘情愿。”

    王廷试笑着点头,此时福船上水手齐声大喊,宽大的竹肋硬帆缓缓升上桅杆,周围大小船只亦陆续升帆,密密麻麻的船只驶出半月湾,破开海上蒸腾的薄薄烟云,往正北方的长山岛乘风而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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