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出重围 作者:柳建伟

    第 6 章

    高军谊说：qut;老黄，军区还要搞演习的事你听说了没有？qut;黄兴安道：qut;我正想找你商量这件事。朱海鹏和常少乐把我们逼到绝路上了，这个机会不好好抓住，想翻身可难。咱关住门说，毕竟人家把装甲车开到了咱的指挥部。这口气不能咽下去。qut;高军谊道：qut;Ｂ师钱师长已经给赵处长打了招呼，也要争这个任务，还说了很多不中听的活。全区有章。qut;下班的军号响了。

    黄兴安说：qut;吃饭去，咱们边吃边谈。qut;范英明正端着饭碗，在三营训练场地和战士们一起吃饭。边吃，边用筷子另一端在地上画出几个三角图形，对几个中尉少尉讲着：qut;步坦协同作战，不能硬搬教科书训练。如平地推进，步兵应在三十度小扇面内跟进。坡度越大，扇面越大，但不能大于六十度。培养出这种意识，战时就可以减少百分之十五的伤亡。qut;一堆嘻嘻哈哈吃饭的战士发现了一辆白色小车向这边驶来。

    一个中士手搭凉篷看着，嘴里说：qut;乖乖，还是个奔驰，我的乖乖，还是个女的。qut;一个下士说：qut;靓，还是个靓妹子。qut;中士拍拍一个上等兵，qut;是不是你那个歌手小蜜来找你呀。qut;下士说：qut;下来了下来了，哪个狗日的，艳福不浅呀。qut;三营长认识方怡，快步走过去，朝下士屁股上踢一脚，恶声骂道：qut;混账！都给我闭嘴。qut;扔下饭碗迎了过去。

    范英明站了起来，嚼着饭，看着和三营长说笑的方怡，心里想：她来这里干吗？

    三营长大声喊：qut;周班长，来份饭。qut;转身对方怡说：qut;嫂子，将就吃点吧。qut;一个上士报告说：qut;营长，饭、菜都吃光了。qut;方怡笑道：qut;不用客气，我和你们范团长说几句话就走。脚下有四个轮子，还能饿着了。qut;范英明放下饭碗，转身朝树林那边走，走了两步，停了下来，等方怡赶上。

    下士一屁股蹲到地上，哀叹一声，qut;完了，干了两年，一句话全完了。qut;中士安慰道：qut;别怕，刮的西北风，团长不一定能听到。qut;下士说：qut;团长听不到，营长咋就听到了？qut;三营长吃着剩下的饭，边嚼边骂：qut;瞧你们没出息的熊样！一句玩笑都听不得，能当团长？听见了，或许就把你这个下士记住了。qut;几个战士吐舌头的吐舌头，挠头的挠头，都压低了嗓子嘻嘻地笑，目光又都小心谨慎地朝小树林溜一下溜一下。

    方怡有些不屑地看看一身尘土、满脸污垢的范英明，说：qut;当了团长再干连排长的活，而且乐此不疲，恐怕难成大器。毛泽东戎马大半生，可没摸过几回枪。qut;范英明道：qut;十个将军十种带兵方法。我也没想成多大气候。你大老远跑来，恐怕不是来看我如何带兵吧？要么就是改变了主意？qut;方怡说：qut;爸爸的病确诊了，肝癌晚期。我到卧佛山去找一种石头，顺便来告诉你一声。这里离c市不过一百二十公里，你自己又会开车，希望你能每周回去一趟。qut;范英明踢踢脚下的石头，qut;这里也叫卧佛山，这种石头也能治癌。我早听说过。qut;方怡拉下脸，qut;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没事干了，咒我爸早死呀？qut;范英明说：qut;好好好，我们别争吵，我信还不行吗？肝癌晚期，肝癌晚期。qut;方怡噙着眼泪说：qut;范英明，真看不出来你的心是石头长的。爸顶多还有一年时间了......qut;范英明央求道：qut;你别这样，战士们看见了不好。你要我怎么办吧。qut;方怡说：qut;明天是星期六，你回去把我爸的病告诉你爸你妈，把龙龙带回去，以后每个星期六，龙龙都在我家过。qut;范英明说：qut;以后我每周往家里打个电话问候问候爸行不行？你不觉得再待在一起已经很不合适，相，相当别扭了吗？qut;方怡没明白范英明的意思，说道：qut;这有什么不合适？你我一天不解除婚约，你就是方家的女婿，女婿到岳父家度周末，有什么？qut;范英明发急了，打着手势比画道：qut;你知道，我这个人太正统，思想一点也不解放。我回去不合适，晚上走吧，爸要起疑心，不走吧，又怕你抹鼻涕掉眼泪，心一软又要做那种事。我，我怎么说呢，我觉得这跟偷人一样，你能习惯，我不习惯。qut;方怡怔住了，脸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哆嗦着，指着范英明，半天说不出话，眼泪无声地流着，终于出声了，qut;好，好，范英明，我明白了，qut;突然间怪笑起来，笑得浑身直颤，qut;闹了半天，我在你眼里已经是个偷人养汉的女人了。qut;范英明忙解释说：qut;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别误会了。qut;方怡大声说：qut;你不要解释了。算我瞎了眼。qut;那边，几个战士又在小声嘀咕。

    qut;像是吵起来了。qut;qut;团长也真是的，娶了这么好的老婆......qut;三营长大喊一声：qut;集合qut;战士们纷纷跃起，迅速在营长面前排成四行。三营长又喊：qut;向右转，跑步走。qut;方怡一扭头，转身走了。范英明悔恨地望着方怡的背影，张张嘴，扬了一下手，最后什么也没做，慢慢转过身，向训练场走去。方怡红杏出墙的传言，他早听妹妹讲过多次，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不信的。今天说出这种话，他感到吃惊。这不是表示他已经信了这种传言了吗？

    范英明度过一个辗转反侧之夜，决定回c市看看方英达。如果方英达真的病重，为了回避方怡，不去看老岳父，就太自私了。

    范英明叫过来参谋长焦守志，说道：qut;老岳父病了，我得回去看看。你要钉紧点，节假日容易出问题。qut;焦守志说：qut;你昨天都该和嫂子一起回。老爷子膝下无儿，身边只有一个女儿，有个病灾全依靠你呢。看你黑着脸，昨天下午也不敢劝你。qut;范英明问：qut;你消息挺灵嘛。谁说的？qut;焦守志笑道：qut;一个团不就一个团长？团长夫人大老远来看团长，饭没吃上一口，临走还抹了眼泪，这不是天大的事？qut;范英明没再追问，打开车门拿了抹布擦着挡风玻璃说：qut;城市兵多，离县城又近，以后各连节假日外出人员再减少两个。发现谁到发廊洗头，半年内不准外出。都是寸头，用得着到发廊洗吗？发廊可是事故高发区。qut;焦守志说：qut;憋紧了也不好。城市兵难管理是不假，可这五年，没弄出一个大肚子也是真的。我当连排长那些年，这种事一个营每年都有一起两起。qut;范英明瞪着眼说：qut;那是谈婚嫁，真真假假也有点情。现在要出，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丑闻。军区可能要搞大演习，紧点好。qut;焦守志忙问：qut;多大？qut;范英明上了车，关上车门道：qut;一个甲种师对一个混编师。甲种师肯定要Ａ师上。qut;焦守志说：qut;咱们师刚吃了亏丢了人。qut;范英明高深莫测地一笑，qut;正是因为吃了亏丢了人，这任务才跑不掉。正是我们挨了处分挨了批，主攻团才非一团莫属。qut;焦守志两眼放光：qut;咱就先搞封闭式训练。qut;范英明把车发动起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qut;基本功用不着再练了。朱海鹏这次是踩到鼓点上了，各领风骚三五年呢。听唐龙说这次不再设导演部，这肯定是朱海鹏出的主意，他这是欺野战部队无人！qut;焦守志惊得张着嘴，qut;没有导演部，那不是和打仗一个样了？qut;范英明叹道：qut;可惜咱们只是一个机械化步兵团。这两天照常休息，我回来后再商量。总不能让朱海鹏把风光全占了吧。qut;范英明赶到方家，方英达正满面红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

    方英达问道：qut;部队不正在搞整顿吗？qut;范英明说：qut;爸爸，工作都安排了。听说你病了，我抽空回来看看你，好点了吗？qut;方英达哼一声，qut;一点小病，吵嚷得满军区都知道。我的身体我知道。这些小事，不要整天老放在心上。人吃五谷杂粮，哪能没个病？医生总是爱小题大作。qut;范英明观察了一会儿，确信方怡说了谎，过去坐在方英达对面，点头说：qut;是，是。qut;方英达放下报纸，qut;你回来得正好。前一段演习的事，听说给你记个警告处分？qut;范英明说：qut;是的。qut;方英达说：qut;不要觉得是受了委屈。上次演习，暴露了许多问题。暴露了问题不可怕，解决就是了。朱海鹏提了个思路，准备把全区尖端部队抽一部分装备一个乙种师，和一个甲种师对抗一下。昨天常委会定下来做这件事，已经安排训练部、作战部搞方案了。你觉得哪一方胜算大一些？qut;范英明谨慎地说：qut;那要看是个什么方案。qut;方英达说：qut;这次不设导演部，双方都可以拼出全力。一个武装了许多高科技武器的乙种师，突然侵入一个甲种师的防区，引发一场局部战争。基本思路就是这个。qut;范英明说：qut;如果是这样，我还是投甲种师一票。qut;方英达说：qut;说说理由。qut;范英明道：qut;一个甲种师的防区，面积有几千平方公里，地形有山地有丘岭有平原。拿Ａ师来说，有三个步兵团，一个坦克团，一个高炮团，一个摩步团。这些主干部队，完全可以构成梯次防御。如果这些主力部队在战略性空中打击阶段没受重大损失，有一半的制空权，在防御战中，还是有实力和任何一个师对抗的。qut;方英达点点头道：qut;它的指挥系统、通信系统，这些年也有大的变化，战斗力和反应能力应该不错。我同意你的判断。这样一场演习，指挥员就显得至关重要了。英明，你认为黄兴安指挥Ａ师与朱海鹏指挥的合成师作战，胜算有多大？qut;范英明道：qut;原谅我不能回答。qut;方英达笑了起来，qut;是我不该这样问。这场演习，实际上是一次考试，目的是发现十年以后军队核心的指挥员，应该把最优秀的选拔出来。这事就不说了。英明，这一年多你好像变化很大，话也不多了，劲头也不足了，到底是怎么回事？qut;范英明支支吾吾：qut;爸，你，我没什么变化，和往常一个样。qut;方英达叹道：qut;你瞒不了我。你和小三之间恐怕存在着大危机了。是不是呀？qut;范英明嗫嚅着：qut;这，这......qut;方英达大声说：qut;你给我站起来！一个上校团长，连面对家庭危机的勇气都没有，能带好部队吗？qut;范英明牙一咬，心一横，看着方英达说：qut;爸，一年前，小怡就提出分手的问题。qut;方英达说：qut;你的意见呢？qut;范英明说：qut;开始我感到意外，不同意。过了一年，我想明白了。我们已经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了。最近我们正在商量分手的事儿，因为你的身体，小怡说等一等再说。qut;方英达背朝范英明站着，望着窗外的一双老眼一片迷茫。感情上，他无法接受这个委实有点残酷的事实。过了很久，他用发颤的声音说道：qut;龙龙怎么办？qut;范英明答道：qut;小怡坚持由她带。qut;方英达猛地转过身，冷冷说道：qut;他是个有残疾的孩子，你们不知道？qut;范英明狠着心道：qut;我和小怡都不想再维持下去了。我想我知道怎样做父亲。qut;方英达坐下来，右手下意识地摸着茶杯盖子，低头了好一会儿，抬起头说：qut;好样的，你有勇气接受我的女儿的挑战，证明我没有看错你。婚姻失败了，也是败仗。希望你还是一个成功的军人。qut;范英明说：qut;爸，我取点东西就回部队。qut;方英达摆摆手，没有说话。小夫妻走到这一步，肯定有其必然的原因，方英达也不愿细问。可是，他实在又不想看到他们分手。方怡的婚姻，毕竟浸透着方英达的许多心血和十分隐秘的希冀。妻子淑娟临终前还把没和方英达生个儿子看作一生最大的遗憾。方英达也不是没有这种感受。让三个女儿都当兵，都嫁给军人，不正是方英达希望家族里军人血统能延续下去的委婉表达吗？十多年了，方英达已经习惯了把范英明当儿子看。这个婚姻一解体，方英达不是要饱尝愿望落空的失败么？

    方英达没有说什么，并非是对最钟爱的三女儿的婚姻听之任之。只是他心存希冀，愿意把小两口的矛盾，看成是牙和舌头间出现的免不了的碰撞。他怎么也想不到，十几分钟后，局势就急转直下了。

    方怡带着碾好的石粉回家，发现院子里停着范英明的车，满腹狐疑地迈上台阶。走到门口，她停下来想着怎样在家里面对范英明。保姆小英跑出来给方怡开门。

    方怡问：qut;爷爷在不在？qut;小英没回答，自言自语说：qut;爷爷的车开回来就更威风了。菊子在的那家，只有一辆车，她还回去嚷嚷得全村人都知道。qut;方怡说：qut;问你爷爷在不在，说这些干什么。qut;小英闪到一边，连声说：qut;在哩，在哩。刚才还和姑夫说话哩。qut;方怡把石粉拎进客厅，装着笑脸问：qut;是不是英明回来了？qut;方英达把报纸放低了点，qut;在楼上收拾。你拎的这是什么东西。qut;方怡找个水果箱子放好石粉，qut;我给你找的治胃病的石头。一天泡三道，要不了仨月，就能把你的病治去根。qut;方英达放下报纸，霍地站起来，qut;不喝，不喝，我没有病，喝什么喝。以后你们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你们也不要过问。qut;方怡慢慢直起身子，qut;爸，你这是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是不是生我的气？qut;方英达冷笑一声，qut;我敢生谁的气？你是跨国公司的大老板，他是......qut;父女俩都看到了拎个旅行包下楼梯的范英明，三个人都僵在那儿。

    方怡问：qut;你这是要到哪儿去？qut;范英明没有回答，看着方英达说：qut;爸，我回团里，你要多保重。qut;方英达不耐烦似的摆摆手。

    方怡闪过去，伸手拦住了范英明，qut;你和爸说了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呢？qut;范英明横下一条心说：qut;长痛不如短痛。报告放在床头柜上，你签完了通知我一下。qut;方怡咬着牙说：qut;小范，你胡说什么......qut;方英达抓起茶杯摔在地上，qut;让他走！我不想听这些。qut;终于抑制不住，大喝一声：qut;滚qut;范英明拎着包，拉开门大步走出。

    客厅内静极了，门晃出的轻微的吱呀声显得分外刺耳。方怡盯着门呆了好一会儿，慢慢转过身去。方英达像塔一样站在客厅中央，已经老泪纵横了。

    方怡惊得身子朝后一仰，疾走两步，扑通跪在地板上，抱住方英达的腿，仰着泪流满面的脸，哭喊一声：qut;爸qut;方英达微低着头，颤着手指，擦着方怡脸上的泪水，捋着方怡散乱的刘海儿，沉重而缓慢地说：qut;我方英达一生不轻言失败，在这件事上，爸败了。你们都没错，错在老爸。qut;方怡颤着声说：qut;爸，别说了。qut;方英达固执地说：qut;不，该说说。qut;方怡站起来，扶着方英达坐在沙发上，就势跪在地上伸手抹去父亲脸上的泪珠，qut;你坐下说吧，千万别生气。qut;方英达说：qut;仗打败了，不找出原因，再打还要败。你妈死得太早，我又无儿，一直把你当儿看。你小时候越野爸越高兴。所以，长成大姑娘，小三就少了那些温柔。爸不该让你嫁个优秀的带兵人。你们太像，太像就相克。qut;方怡说：qut;爸，我不后悔，也从未埋怨过你。本来，我也不想惊动你，可你突然就病了。qut;方英达拍着方怡的头，感叹道：qut;你的孝心爸领了。你是不想让爸亲眼看见你的婚姻失败了。爸谢谢你。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qut;方怡忙说：qut;在位的时间不多了。qut;方英达捧着女儿的脸说：qut;三儿，我戎马一生，难道还怕听到个绝症？小三，看着爸爸的眼睛，告诉爸，我这是什么癌！qut;方怡惊得身体朝后一仰，盯着父亲自信而刚毅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不由问道：qut;你都知道了？你怎么会......qut;方英达微笑着说：qut;我的身体我还不知道？不病则已，一病吓人。北京犯病，我就感到痛得异常。半杯葡萄酒能把我送进了医院，我就知道逃不过这一劫了。告诉我，医生说我还有多少时间？qut;方怡眼睛里又涌出两串不断线的泪珠，qut;肝癌晚期，还不能手术，少则半年，多则一年，除非奇迹......啊呜......qut;方英达厉声说：qut;不许哭！方英达的女儿叫个肝癌吓哭了，传出去像什么话？老爸最发愁到干休所那些日子。现在好了，不用去了，有这一年，看着部队大变样了，走了多干脆？不要对人说爸自己知道啥病，我命令你严守秘密。qut;方怡擦了眼泪，qut;那你也要答应吃药。qut;方英达说：qut;我答应你。还能指挥这么一场大演习，真好啊。小范要离开，就让他走吧。qut;方怡长吁一口气，善解人意地说：qut;可惜我不是个男的，让你失望了。我要能替你指挥演习多好。qut;方英达摇摇头，qut;你爷爷带兵与日军作战，战死沙场，我戎马一生，有这个结局也好。你能在商场做出成就，爸已经心满意足了。qut;小心过来打扫碎杯子的小英自言自语接一句：qut;烧香都烧不来。一家就爷俩，房有一个楼，小轿车都有俩，有啥不好，还把饭都哭凉了。qut;说得爷俩笑了起来。

    正文 第五章(1)

    更新时间:201031 23:42:58 本章字数:8449

    刘东旭想不到范英明拿给他看的竟是一份盖着一团大印，同意团长范英明与妻子方怡离婚的意见。手机快速阅读：.1⑹κx  s.  文字版首发他已经得到可靠消息，军区党委倾向选拔更年轻的师团级干部任红、蓝军司令进行演习。蓝军主力部队由c师担任已基本成定局，因为其他乙种师目前都没有装备自动化指挥系统和战场微波监视系统。红军由哪个甲种师担任，则取决于由谁担任红军司令。红、蓝两军司令，将在各集团军推荐的备选人员中经过考核择优任命。Ａ师能参加红军司令竞争并有取胜把握的，只有范英明一人。因为这次考核，有一关是被推荐人详细向评委会阐述自己的演习方案，黄兴安怕无法过这一关。在这个时候，范英明和方怡离婚，于个人前途极不明智，而且要直接影响Ａ师的整体利益。

    刘东旭用埋怨的口气说：qut;范团长，这种非常时期，你怎么能出此下策。qut;走过去把门锁上。

    范英明道：qut;本来，拿团里出的意见，也可以去办了。可我不想再违反组织纪律，这才来请师里签个意见。qut;刘东旭背朝范英明站着，想了好一会儿才说：qut;能不能迟一段再说。这次演习，红军司令也可以由团级军官担任，你不知道？qut;范英明冷冰冰地说：qut;知道不知道没什么关系，我只知道这与我关系不大。在一团一日，我保证一团不给师里丢脸就是了。qut;刘东旭强压着火气说：qut;你和方怡的事，方副司令知不知道？qut;范英明带着玩世不恭的口气说：qut;他已经恩准了，赏我一个'滚'字。qut;刘东旭哀叹一声，qut;Ａ师没希望了。qut;范英明讥嘲道：qut;想不到我的婚姻竟有改变Ａ师命运的巨大力量。qut;刘东旭咬着牙，掏出钢笔，在一团意见后面写下qut;同意一团意见刘东旭qut;几个字，叭一声把证明拍在桌子上，忍无可忍地说道：qut;拿去吧，拿去换你的自由吧！《婚姻法》是国家大法，我这个小小师政委惹不起，只能开绿灯。这件事你也用不着吵得满世界都知道。我还要告诉你，这是一种不顾全局、极端自私的行为。你让我失望，也让全师一万二千官兵失望。qut;范英明没有走，默默地站着。

    刘东旭不客气地说：qut;你不要耽误你的时间也耽误我的时间了。这次机会千载难逢，我要倾尽全力让Ａ师抓住它。你走吧。qut;范英明悻悻地拉门出去了。在停车场，他恶狠狠地把车倒出来，上路时，把路上残存的一摊摊雨水溅出一片片水泥浆子。他根本没有考虑开这种出气车在别人会说出什么三道出什么四，甚至没有注意迎面开过来的同一型号的越野车上可能坐着某一位重要人物。

    和赵中荣并排坐在三菱越野吉普上的高军谊，看见有车在他的辖区撒野，自然要显出他参谋长的权威。

    高军谊大喊一声：qut;停车！我看看是哪个龟孙子敢这样撒野。qut;车没停稳，他就把车门打开，探出头去。

    赵中荣把高军谊拉进去，qut;老高，别管了，那是范英明开的车。这种开法，可见心事重重呀。后院的火烧的吧。qut;高军谊小眼珠子一转，qut;赵老弟，你看走眼了吧？qut;赵中荣自信地说：qut;你别看我戴个眼镜，视力二点○，错不了。qut;高军谊道：qut;你说这回竟选红军司令，优秀的团长也可以参加竞争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过，军区领导的子弟，只有范英明在这个线内吗？别走了眼，事后可有擦不清的屁股。qut;赵中荣道：qut;只管把黄师长抬出去就行了。一个师，总该分个上下级吧？反正你们师里要是报了范英明，对谁都不利。我今天专程来，就是帮你把黄师长说动了心。qut;两人到了黄兴安的办公室。

    范英明出了师部，直接开车回c市我方怡。

    方怡和范英明从街道办事处走出来，各人手里都多了一个小黄本本，方怡像是有些伤感，下意识地在手掌上拍打着离婚证书，停下来朝范英明嫣然一笑，qut;就这么闭幕，总觉得心里空得慌。你是不是觉得鸟出了牢笼，一下子海阔天空了？qut;范英明难为情地一笑，qut;小怡，别把我想得太糟糕。说话没注意，伤你的地方，只能请你包涵了。每月给小龙一百元生活费，是必须的，我请求你不要拒绝。qut;方怡低头想想，说：qut;我退让一步，你千万不要得寸进尺。十年后，如果我们还算朋友，你就一次性支付吧。每月从你那里接一百块，感觉太不好了，像是我们母子在靠你的施舍生活。我这么说，没伤着你吧？qut;范英明只好说：qut;好吧。qut;方怡用目光追随着一对办结婚手续的青年，又感叹一句：qut;就这么各奔东西，总感到少了点什么。用什么续个貂尾呢？qut;范英明诚恳地说：qut;我请你吃顿饭吧。qut;方怡摇摇头：qut;在月季皇后你已经把那顿饭定性为最后的晚餐。这样做你就食言了。如果你真有这个心，我们就去凤凰山来一次故地重游吧。qut;范英明愣了一下，没说话。

    方怡说：qut;你不是请了一天的假吗？中午我们去野餐，所有食物、饮料实行ＡＡ制，各开各的车。你看怎么样？qut;范英明知道凤凰山是他们热恋的首页。从心情上，他一辈子都不想再去那个地方了。在潜意识里，范英明是把婚姻的失败归为方怡对爱情的背叛。方怡的用意是什么？是重温一下过去那份纯真痴情？是想唤起对她少女时代留下的美好回忆？或许是兼而有之？范英明想不出所以然，却又无法拒绝方怡的提议，说：qut;是个好主意。不过那个地方很荒凉了。通信分队已撤销很久了。qut;方怡说：qut;可以说只剩下点烂砖头了。前天我已经去过了，还掉了一回眼泪。那天我就想，我们在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吧！qut;范英明感到头皮一麻，苦笑一下，qut;这个节目是你深思熟虑编排的吧。qut;方怡站到自己的车前，qut;女士优先，我在前面带路吧。qut;范英明忐忑不安地跟着方怡重游热恋故地的时候，黄兴安作出了竞争红军司令的决定。送走赵中荣，他把作战科长和唐龙召到自己办公室。

    黄兴安道：qut;演习的事你们都清楚了。Ａ师能不能争到扮演红军的任务，关系到Ａ师的前途。你们俩从今天起，把其他事情都先放放，集中精力，力争在两周时间搞个演习方案出来。qut;作战科长和唐龙像是等更细的指示，站在那里没有反应。

    黄兴安呷口茶水，吐出一片茶叶，qut;就这个事，你们去忙去吧。qut;几天前，唐龙就知道了这次演习要选拔司令的消息，同时，焦守志又告诉他范英明就要离婚了。黄兴安要参加红军司令的竞选，证明范英明确实已经开始失宠，唐龙感到很失望。但黄兴安点名让他参与演习方案的起草，又出了唐龙的意外，似乎又让他感觉到一点希望。

    唐龙问道：qut;师长，演习区域、指导方针、拟投入兵力数额、是否考虑空战因素、有没有第二后方依托，这些怎么考虑？qut;黄兴安点着头道：qut;怪不得刘政委说你是个有头脑的人才。这一回，情况有些特别，只给了指导方针，任务给谁，要看演习方案，主要是防守一方的。指导方针通俗一点讲，就是检验一下我们这样的师能不能打赢以c师为班底组成的杂牌军。你们考虑得越细越好，省得我取舍时嫌材料太少。qut;两人回到作战科值班室，张科长就对唐龙说：qut;给你十天时间，写个初稿。这几天你就不用来上班了。qut;唐龙说：qut;科长，总该商量个思路吧？qut;值班员拿着值班记录报告说：qut;科长，军作训处来电话，说方副司令员一周内要到师里检查整顿情况。qut;张科长一把夺过值班记录，qut;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报告？你刚分来，也不怪你。以后你要记住：凡有上级首长，特别是军区首长要来视察这种事，应该放下电话就挨个向师首长报告。qut;走到门口，又扭头说：qut;唐参谋，你就按师长的指示写就是了。qut;唐龙懒洋洋地朝椅子上一躺，呆坐一会儿，拎了两张报纸出了办公楼，朝几拢竹子掩映的两层白色小楼走去。他要找邱洁如商量商量。

    一条贴着小楼斜向东南的小溪上，漂着一阵又一阵女兵的说笑声。这无忧无虑的青春的笑声，随着唐龙的靠近，神奇地把唐龙萎靡不振的样子改变了。

    两个挽着裤管站在水里洗红地毯的女兵，老远就和唐龙招呼起来。

    下士说：qut;唐大参谋，是不是闻到了肉香？我们中午吃粉蒸肉。qut;中士嘻嘻笑着，qut;肯定是邱队长电话通知。邱队长，首长视察来了，快点迎接qut;唐龙在裸出水面的石头上几个跳跃，到了小溪对面，看着挽着裤管衣袖的邱洁如，大声说：qut;已经霜降了，寒气能侵到骨头里，快上来！qut;一个长相俏皮的上等兵捏着鼻子学道：qut;已经霜降了，寒气入骨，快上来！qut;引得一群女兵笑成一拢风中摇曳的楠竹。

    邱洁如弯腰穿着鞋子，仰脸嗔怪道：qut;大呼小叫的，也不注意个影响。你呀，怎么女兵都不怕你！qut;唐龙笑着说：qut;你们为什么要大扫除？qut;邱洁如说：qut;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分队升格成信息处理中心了。站长要求有新气象。你不在班上，跑来干什么？qut;唐龙一脸愁容，qut;摊上个苦差事，可能是个苦差事，已经推不掉，心里烦。qut;邱洁如也严肃起来，qut;什么事？qut;唐龙说：qut;范英明闹离婚真不是时候，消息一传出，这不，连竞争红军司令的报名资格也没有了。qut;邱洁如说：qut;问你什么事，你扯人家离婚干吗？也不是他闹，我看八成是方小三出了问题。前些日子我去找她落实集资股的事，见到了昌达公司的总裁申昌达，这申昌达倒像是给方小三打工一样。方小三说这个申昌达还没结婚。qut;唐龙说：qut;你扯得更远。怎么连方姐也不叫了？qut;邱洁如霸道地说：qut;我是借这事给你提个醒，我看呢，这个例子就叫男人有钱变坏女人变坏有钱。范英明有什么错？当不了就不当，靠女人，靠一个可能红杏过墙头的女人当了司令，又有什么意思？qut;qut;洁如，积点口德好不好。可这件事影响了我。qut;qut;怎么就影响你了？qut;qut;我不大喜欢范英明，可这次演习，除了范英明，没人是朱海鹏的对手。qut;qut;还是没影响到你嘛。qut;qut;为了和范英明接近，我费过不少心，可他就是没友好的表示。qut;qut;你直说什么事吧。qut;qut;黄师长要竞争红军司令，让我给他搞布防方案。qut;qut;这不是在重用你吗？qut;qut;我们张科长还要分七成功劳。这我倒不在乎。问题是，这次演习，目的是摸索科技强军之路，要动真格的。黄师长哪是朱海鹏的对手？在观念上，他们相差一百年。qut;qut;你把方案搞得天衣无缝，不什么都解决了？别总是怀才不遇。qut;qut;我不可能在现在这个体制下进入演习核心，方案再好，也是死的。只要一败，我就是替罪羊。可不干又不行，干不好更不行，所以我烦得很。没有导演部的演习，这可是几十年不遇的机会呀！我又想在这种演习中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qut;qut;队长，qut;一个女上士跑来报告说：qut;司令部通知，方副司令员要来师里视察，星期六、星期天不休息，训练照常进行。qut;女兵们一片怨声载道。

    邱洁如站在岸上说：qut;不准瞎议论。周六周日进行打字速度比赛。qut;唐龙说：qut;又做过头了。qut;下班号响了。

    邱洁如说：qut;中午有粉蒸肉，在这儿吃吧。qut;范英明和方怡在半山腰的一棵大银杏树下平静地吃完ＡＡ制野餐，说的都是关于山脚下那片废墟处曾经存在过的通信部队的话题。范英明知道方怡肯定又要演什么节目，可观察了两个多小时，又没发现方怡表现任何异常，心里不免有点毛焦火燎了。

    方怡扯了一截餐巾纸擦着嘴道：qut;兵流水一样去了，营盘也不是铁打的。我们不说这些了，等会儿，我让你猜猜这支部队最高首长方怡中队长的房间在哪里。qut;又是纯粹的怀旧。

    范英明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方怡从小皮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范英明，qut;你把这个交给你妹妹。qut;范英明问：qut;这是什么？qut;方怡道：qut;昌达公司一万股基金股。你不要替她拒绝。如果唐龙的估计不错，上市后它值十万元以上，可以买一套小两居。我知道，这两年她没说过我一句好话。我不计较了。qut;范英明说：qut;她换了四个工作都不如意，挣的工资还不够几次送礼的钱。不太懂事，可能对你有误解。qut;qut;已经很懂事了，qut;方怡站了起来，qut;跟踪我不下十次，你不会不知道。不说这些了。英明，你知道我为什么选在这棵树下进餐吗？qut;范英明迷惑地看看银杏树，摇摇头。

    方怡说：qut;你再想想。qut;范英明说：qut;它是最大的树吧。qut;方怡极其失望地说：qut;我知道你记不得。你不可能记得。那时候的你，很有点小于连的劲儿。在这棵树下，我第一次被一个男人吻了。你站着干什么，想起来了吧？第二天，我给一个叫朱海鹏的写了一封信，告诉他，我正式和那个人确立了恋爱关系。从那时开始，我......qut;范英明脸色苍白，跟着方怡下山。

    方怡慢慢走着，qut;今天带你来这里，并不是想让你一辈子一想起我都愧疚，只是想让你学会怎样对待一个女人。qut;她站在一个小土包上，qut;我的初吻是被动的。你该想起来我脚下在十年前的一个秋天的下午发生过什么事吧？qut;范英明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方怡不依不饶，富有金属质感的声音响着：qut;一个正连职女军官在这里失去了童贞。她不完全是自觉自愿，但她并没有后悔过。那个后来成为伟丈夫的小男人不会不记得那张结婚证四十天之后才拿到吧？十年后，他......他......qut;范英明此一刻才真的明白了无地自容的含义，他没有力量阻止方怡说下去，甚至隐隐期待着这些如刀似剑的言语更加尖利些，一下子就把他刺死。

    方怡背过身抹了一把眼泪，看看她非常熟悉的凤凰山，平静地说：qut;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年，相互并不真正了解。我失去了一个有着让我的自尊无法忍受的缺点的丈夫，可我不想再失去一个高质量的异性朋友。来，我们握手说声再见吧。qut;她伸出了手。

    范英明僵尸一样与方怡握了手。

    方怡风情万种地笑着，qut;凤凰山可以作证，到今天为止，我的身体只属于一个男人。qut;扭头看着范英明，qut;今晚上谁的床，与贞节无关了。qut;说罢，像一团红云一样飘向白色奔驰。

    范英明感到自己脚下像生出了无数的根须，在朝土里扎去，就要变成一棵树了。他突然间像狼一样嗥叫起来，叫得地动山摇。

    凤凰山故地重游，对范英明生命的意义，他当时并没有感觉到。他只是觉得第一次看到心灵皱褶里那些污垢的狰狞可怖。一年多来，在挣脱和方怡这个强有力的婚姻过程中，获得的超凡脱俗、阳春白雪的自我评价彻底崩塌了。一切行为都像是自欺欺人的做戏。用尽全部心力证明自己从未把方家作为自己的政治靠山，与事实相符吗？在那棵银杏树下，冲动地吻了方怡，在山脚那间小屋扯烂了方怡的内衣，难道就没有丝毫不可告人的目的？这种行为除了能解释范英明的阴谋家嘴脸，还有别的高尚的动机吗？在这种急速的心灵跌落中，范英明无力进行理性的思考。他无法这样为自己开脱：人首先是社会的人，一切行为的产生都有复杂的因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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